放假之前,陆骏把还在的几个人叫去了办公室,一开始就是喝茶嗑瓜子聊闲天,聊着聊着徐正文提到了年后要换个供货商的事情,气氛忽然停滞,徐正文眨着眼睛问:“怎么了?”
陆骏拿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没喝,又把茶杯放在一旁,反手点了根烟。他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开口问:“说真的,我们还有必要继续吗?”
第264章
几个人都看向陆骏,陆骏还是闲聊天的状态,他自己问的问题,自己又不当一回事儿。这时余桃反问他:“你呢?你怎么想?”
陆骏答:“我怎么想不是重点。你们虽然都是我弄来车队的,但是这条路到底要怎么走……只有你们自己能做选择。”在任何一个时刻,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都是多种多样的。徐正文最开始加入counter pick只是因为要回国照看父母,暂时没有别的工作打算且和陆骏聊得来;沈西今自己本就是职业车手,和周楚关系紧时一度有过重回赛道的想法;余桃算是和陆骏再续前缘;而明扬是最不相关的一个,完全因为赛车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无非就是换个车队继续比赛,这对职业选手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这样一看大家都可以很轻松的做出判断,除了明扬。
他自己断绝了一切可能性,他必须要重新学会如何做一个普通人。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马上就要过年了,就都放松一点吧。”陆骏说,“自然而然的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车到山前必有路。”
明扬随口接了一句“有路就有丰田车”,大伙儿哈哈大笑,气氛才快活了一些。
其实陆骏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终于被无情的命运弄得筋疲力尽,无法再打起精神战斗下去。纵然过去有许多梦想,他一度以为自己要接近那个梦想了,可是一切如烟。
大喊“I nearly got fcuking everthing”尚有倔强和不服,陆骏没有,他很服气。他意识到自己苍老了许多,生活变成一团散沙,没有什么好与不好,也没有什么重要不重要。
这一次他是真想停下来休息,远离赛道,远离现代文明,远离一切推着他跑的东西,找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每天从日出看到日落。当然这个想法在他看来也十分矫情,他活了三十多年并不能保证自己见过生活真实的面貌,也许每天看日出日落的悠闲日子也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没见过,就自以为向往。
总之都好过现在这样困顿又无力,总是陷入回忆的状态。
不过在那之前,陆骏有件事还处于“未完成”的状态。刘玉珍想带明扬去大城市看病,做母亲的始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永远活在创伤之中,去到另外一个城市对她而言是一种安慰和动力。陆骏建议她带明扬去北京,这样他或者余桃还能帮得上忙。
商定之后,刘玉珍把结果告诉明扬。明扬不像以前那么反抗,他只是很认真地问刘玉珍,我还会好吗?
刘玉珍当然确信那个答案,明扬又问,好了之后怎么样呢?
刘玉珍说,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明扬摇头,他说,他不知道。
春节没那么有趣,刘玉珍买了鞭炮,带着明扬大半夜跑去没有人的地方。明扬小时候很喜欢放炮,后来来到城市里逢年过节也没有太多机会接触这些东西。在刘玉珍的概念里,过年还是要放炮的,放炮能除晦气,一年之中所有不顺心的倒霉事都可以在此消除,这样新的一年才是好的。
鞭炮震得噼里啪啦响,明扬无动于衷地看着那些跳动的火花,从燃起到熄灭不过一瞬间。
年后,母子两人抵达北京。在陆骏等人的帮助下挂到了很好的专科大夫。检查结果半喜半忧,明扬的应激有所好转,但似乎增添了其他方面的病情反应。于是他们暂且留在了北京进行治疗。
陆骏和余桃都在北京,两个人时不时地就去看看明扬。明扬现在很听话,乖乖吃药,乖乖锻炼身体,闲来无事和刘玉珍在北京城里玩,去了很多原先没有去过的地方。他们步行经过三环,明扬用手指那栋最高的摩天大楼,刘玉珍抬头看看,只说了一句“哦,真的好高”便再也没有发表其他看法。
她不以为意,仿佛那栋大楼直冲云霄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北京很大,去医院要公交倒地铁,一开始明扬坐晃晃荡荡的公交车还是有些害怕,双手紧握着栏杆直冒汗,后来不知道是治疗和药物起到了效果,还是他渐渐学会了习惯和接受,开始变得平静。
可是平静才是最不应该出现在明扬这种人身上的状态。他应该是那种精力旺盛,话很多,总要搞些破坏,把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的小兔崽子。现在他连游戏都不打,也不看电视,一个人可以安静地坐很久,什么也不干,就是看着外面的楼发呆。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变得不像他。
新赛季的安排不太明朗。
场地赛方面倒是有公布赛程和参赛车队,极点在禁赛和罚款的双重打击之下显然无法参加今年的比赛,车手们纷纷以车队责任为由解约,张承寅每天都过像是一滩烂泥。陆骏被他折磨时的痛苦他现在有所领会。而在拉力赛方面情况也很糟糕,大家都在猜测许迎臣可能会离开极点,毕竟没有人想在一个随时可能受限的车队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怎么看都更像是断送。
外界议论纷纷,而这并不是许迎臣会去在乎的事情。周楚的离世令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遗憾和灰暗之中。周楚年轻,有天赋,是一名可敬的强大对手,可上天却残忍地夺走了他。后来李斯达问过许迎臣,如果当时是他,他要怎么处理?
许迎臣耸耸肩。
李斯达是他的领航,那时许迎臣判断情况危险选择了减速,这无疑是最正确,最周全的选择,这就是答案。
“可能我的决心还是不够。”许迎臣低声说,“这令我相形见绌。”
李斯达却问:“可是,你要活一生,还是活一瞬?”
显然这不是to be还是not to be的问题,许迎臣无法回答,他经历过那样的一瞬,但是他活了下来。就在此时,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接通时许迎臣很意外,因为对方开口说自己是周岚。
不说也不会有人疑问,那说话的腔调口吻是无法被模仿复刻的。
陆骏收拢了羽绒服领子,北京的冬天坐在室外还是很冷的。他只能靠一根烟来取暖,也就是为了这么一根烟,他选择在外面冻着。
坐在他对面的人是周岚,只穿了件大衣,想必来之前没料到陆骏要在户外抽烟,自己只能在冷空气中靠意志力保留风度。
还好周岚是个意志力超强的人,抖都没抖过一下。
“要不抽根烟吧。”陆骏就是随便一说,新拿出来的烟顺手叼在自己嘴巴上。周岚还是很礼貌地回绝,说道:“你烟瘾很大。”从周楚葬礼那时周岚意识到了这点,陆骏几乎到了烟不离手的程度,“在赛场上是禁烟的。”
“没事,反正也不去了。”陆骏说,“原来也想过戒烟,但是有时候就是想放松放松,烟一走到肺里,脑子就空了。健康生活就是给自己找罪受,过一天就给自己找一天乐子吧,我现在就是这么觉得。”说罢,他低头把嘴里的那支烟点燃,“你最近在干什么?怎么忽然找我聊天?那么闲?”
“有很多要忙的事情,但不急于一时。”周岚说,“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啊?”陆骏惊讶,嘴里的烟差点掉出来,“请我帮忙?”周岚现在就算再怎么不如意那也是落难的凤凰,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纯粹是鸡自己在意淫,陆骏可不认为自己能比得上周岚这等人物。
“你应该知道赛灵从集团中独立的决定已经在推进中了。”周岚平静陈述,“我父亲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周楚……周楚走后,他就一直住在疗养院里,之前那些需要时间过度的工作直接交接。现在赛灵的切割由冯海燕操刀,她做事绝不犹豫,相信进度会非常之快。”
陆骏不想听他们豪门商战的故事,耐着性子问:“然后呢?”心里却想让周岚赶紧跳过前情提要进入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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