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爷(94)
他道:“我说过多少次了,做人得留一线。这事非同小可,他要是诓我,我剁他两只手赔给你。”
那司机喉咙一哽,就感觉副驾驶上的男人也转回头来森森地看着他。
宁婉香道:“咱们回不了岳城了,这事办不好,别说你的手,命也未必能留。怎么的?咱们三个人的命,比不上你一只手重要?”
“你!”
池云非冷笑:“出去剁,别脏了我的眼。”
副驾驶的男人枪口一转,对上同伴,宁婉香偏了下头,男人便揪着司机的衣领拉出车门,去林子里解决了。
四下一片安静,箫棠一颗心狂跳,偷偷去看池云非的脸色。
池云非脸虽肿着,面容却是从未有过的肃穆,眉眼间隐约带着点戾气,他不笑不言语的模样,便将那可爱讨喜的五官衬出几分凌厉。他池爷的架子一摆出来,像是天生就适合干这沟渠里的肮脏事,眼神不动,眉目里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残忍。
箫棠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心下一凛,知道此事踏错一步两人都得陪葬,他便竭力让自己也跟着镇定,不能拖了兄弟后腿。
不就是剁人一只手?不就是虎口逃生?他在赌坊里什么破烂事儿没见过?输光了家产,妻离子散,绝望中在赌坊里割脖子自尽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
那口子深得见骨,血溅三尺,染红了整个牌桌。那时候收养他的养父还活着,叼着烟将幼小的他往身后护了护,顺便告诉他:“赌不起,就趁早认输。但若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就别死皮赖脸求别人给条活路,那是废物。”
箫棠便坐直了同池云非靠在一起,给兄弟力量,暗示他还有自己在,无论发生什么,他们一起面对。
又一会儿,林子里传来凄惨的叫声,片刻后,副驾驶的男人拿着一只血淋淋的断手过来,扔在窗下,让池云非检查。
池云非瞥了一眼,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点了下头。
那副驾驶上的男人冷着脸,从后座下方取了医药箱,又进林子里给人处理伤口去了。
炀炀翻了个身,有要醒来的趋势,宁婉香熟练地抱着小孩儿轻轻拍了拍,嘴里哼出绵软的小调,炀炀嘴里嘟哝几句,便又沉沉睡去。
宁婉香道:“气你也出了,说吧。”
池云非喉咙一动,一边说一边想,参考箫棠当初那句“撒谎就要真假参半”,竭力将整个故事拉圆合拢,保证找不出一丝可疑的缝隙来。
从对方了解的部分下手,是取信对方的第一步,但若说得太简单太表面,让对方有参考和对比的可能性,那自己这慌就圆不了,必然被拆穿。
所以得是对方了解的,但又不是特别了解的部分。
到这里,他的思路已清晰起来,豁出去地道:“军火来源,你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对吗?”
宁婉香负责给柳家、白家、洪家牵线,自然是清楚的:“当然。”
“货源是谁给你的?郑其鸿?”
宁婉香不解其意:“没有总统首肯,我怎么能拿到货源?这不是废话吗?”
“那总统的货源又是从哪儿来的?你知道吗?”池云非不敢一次把消息漏太多,怕露出破绽,所以一边问一边试探,看对方知道多少。
宁婉香皱眉:“他自然有他的渠道,这有什么难的?”
看来是不知情。
池云非心下稍定,后面的话便流畅起来:“就因为你们都觉得理所当然,所以才会上当。老实告诉你,郑总统的货源是北边的人故意漏给他的。”
“什么?”宁婉香一愣,随即觉得不可能,“货品来源、背后的老板都会经过查实,怎么可能有问题?”
“人本来就是做军火生意的,你们当然查不出问题。”池云非道,“但对方的来意却另有所图,一边跟你们做生意,把钱赚够了,一边又拿着北边的雇佣金,两边都不亏。等你们把货铺够了,正式同温家开战,你以为那些毛子的枪口会听咱们总统吩咐,只对着温家吗?到时候恐怕他后脑勺上也会顶上一把枪。”
宁婉香立刻明白了:“居然做到这份上!卑鄙!郑总统打算借外人的手除掉温家,北边也打算借外人的手除掉他!”
“这叫渔翁得利。”池云非道,“但北边也未免想得太好了,到时候姓郑的和温家打起来,表面看像是在南方开战,影响不到他北边,等事情告一段落,他们再来个大一统,功在千秋。但可能这么简单吗?狼都引进来了,把人家当做慈善的吗?”
宁婉香眯起眼,手指在窗沿上叩了叩:“温信阳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抓到一个间-谍。”池云非道,“北边来的,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宁婉香想起之前温家的一系列动作,渐渐恍悟:“怪不得……那温家打算怎么办?”
“这就是深哥离开岳城的原因。”池云非道,“他要去封城,见一个关键人物。”
宁婉香坐直了:“什么人物?”
“这我就不知道了。”池云非猛地刹了车,“你也说了,这可是机密。我能知道这些就不错了。我只能告诉你,他要去见的人,同北边、同那些军-火贩-子都有关系,说不准最后会扭转局面。姓郑的自以为和那些毛子打好了关系,可以先解决温家,再打北边,但没准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宁婉香沉吟,片刻后处理好伤口的二人回来。副驾驶的男人去当司机,少了只右手的男人脸色惨白,嘴唇都咬破了,脚步虚浮无力,恨恨地瞪着池云非。
男人恨不能将池云非扒皮抽筋,字字带血:“他说了没有?要是糊弄人你得把他交给我,我想怎么处理都是我的事。”
“说了。”宁婉香看他一眼,“这回也许不仅能保住命,还能立下大功。”
“当真?”男人满头大汗,忍着剧痛不甘地看了池云非一眼,“计划是什么?”
宁婉香指腹摩挲炀炀光滑的小脸,片刻后道:“去封城,找到温信阳。我们要在他和关键人物接头之前拦下他,换我们去。”
“什么意思?”
“只要能拿到对方和北边有联系的证据,再将证据交给总统,我们就立功了。”宁婉香信不过身边的人,并不欲多说,道,“开车吧,接下来我们得赶路了。”
池云非却在此时开口:“放了箫棠。”
箫棠一愣,猛然看向他,嘴里发出愤怒地“呜呜”声。
池云非却不看他,只道:“这件事和他没关系,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带着是个累赘。”
宁婉香看了箫棠一眼:“不行,他会回去报信……”
“没他报信你就不会被温家追捕了吗?”池云非冷笑,“你拿炀炀做人质离开岳城,你以为温家会放过你?”
宁婉香道:“起码不能让温家知道我们要去哪儿。”
“迟早会追上你的。”池云非道,“金蛟营斥候队于探查消息是精英中的精英,你以为你能躲多久?与其带着他这个累赘,就我们几个动作还能快些。你只要能尽快拿到证据去找郑其鸿,一旦你踏进回龙城的地界,温家还能拿你如何?”
宁婉香看他:“那我顺便杀了温信阳也可以吧?这功劳岂不更大?”
“只要你敢杀。”池云非冷冷道,“你拿着证据回去就是升官晋爵,不用再继续做卧底。郑其鸿这回躲过北边的阴谋,及时切断和毛子的联系,那他就只有两个选择:一,继续和温家你好我好大家好,那你杀了温信阳,功过相抵,你还是得死;二,和温家撕破脸,双方打起来,但没有了外部势力帮忙,他能打得过金蛟营?温家最后还是得活剐了你。你选吧。”
宁婉香咬牙,发现池云非说得不无道理。
温信阳活着对自己其实没什么妨碍,他若非要拿着温信阳的人头去邀功,也许就只能邀来一场劫难。做人不能太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