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如(17)
齐胜仙站那不动,他知道成毅东比他有经验。
成毅东抬起一手:“你们感觉到了吗?”
齐胜仙关心则乱,没空细心分析,还是白云天说:“感觉到了。”
齐胜仙问:“感觉到什么?”
白云天说:“风。”
成毅东接道:“这不是山体里中空的溶洞,这儿和地面是相通的。”
三人行动力都强,二话不说,立马分开找路。很快齐胜仙在一片石幔后找到洞口,伸手在空中一试,果然有凉风。于是齐胜仙打先锋,成毅东断后,两人把白云天护在中间,三人快速前进。
这山中通道极长,忽而上忽而下,像爬山一样劳累,齐胜仙念着白云天有伤,必须在六小时之内赶到医院,于是自己给自己规定,必须要在一小时内出去,为赶路到城里争取时间。他使出了日升千里的本事,两脚走得飞快,白云天体力虽好,但始终没有功夫,又受了断指之伤,脚力实在跟不上,齐胜仙走得再快也没用。
体恤着白云天,齐胜仙只好一面向前探路,走一段路又折回来,牵着白云天挪几步,再往前去找路。成毅东在后面看得直发笑,觉得他很像部队里的军犬。犬类群居,群犬中必有头狗,头狗事事都打先锋。有些军犬自己觉着自己是头狗,探路永远走在最前边,士兵怎么也追不上,但军犬心里还是念着这个兄弟,走到前方不远处,它就回头看看,见人没跟上,再折返来领人走一段,这种行径十分可爱。
山道由宽变窄,由高变矮,人在里边走着,姿势得比弓腰矮,比蹲着高,跟上刑似的。到了后来,三人几乎是跪趴着走,白云天爬得慢,全靠成毅东在后边推他屁股助力。等到终于走出山道,他们绕过一片石幔,发现自己从一片巨大的峰林中走了出来,面前是一片湖水,平滑如镜,生有芦苇。
重见天日那一瞬间,齐胜仙如释重负,他没空看眼前的风景,忙握着白云天的手观察。他估摸着自断指以来大概已经过去了三四个小时,可就着天光一看,断指竟然没有一点变色变性的痕迹,肌肉依然鲜活,就像刚斩下来一般。齐胜仙惊道:“这、少爷你看,指头完全没事儿,咱们肯定赶得上!”
成毅东赶紧来个马后炮:“看,我就说你还是千手观音吧,天无绝人之路!”
齐胜仙也许是没反应过来,但白云天心里自有盘算,他心想这一定是长生海内时间流逝速度与外界不同的原因,虽然不明白为何如此,他却认为这是冥冥之中的一种赏赐,因为他白云天要去做更大的事业,所以老天绝不让他栽在这样的小事上,哪怕是调用了志怪的力量,那也是在所不惜。
成毅东见到湖的不远处有路,马上叫上两人绕过湖,走到大路上求救去。等走到了大路上,不少农用车经过,但见到他们求援,全都加速离开,无一停下。齐胜仙想来想去,是他们三人形容特异的缘故:一人穿紧身潜水衣,一人穿成套西装、半身残血,一人基本一丝不挂,只穿了条大裤衩子——他骂道:“他大爷的,全他妈见死不救!等我回去非得一枪崩了那人不可!”
齐胜仙生于市井,本来就是个死缠烂打的货,他对着白云天是因为色迷心窍,爱得不行,所以才脾气温柔,此刻他一被激怒,终于现了原形,气冲冲跑到路中间张开膀子拦车去了,留成白二人站在路边扯闲篇。
成毅东伸手摸裤兜,想抽根香烟,这才发现自个儿连条正经裤子都没有,还落得个一身擦伤,但总归是比白云天好多了。他苦笑道;“白二,那人跟你是有多大仇啊,这么血肉横飞人兽大战的关头,他还不忘砍掉你一指头?”
这会儿回到人世,时间正常流动,白云天开始眼花,有了些发烧症状,但还是打起精神谈笑:“嗨,虽然我在外树敌也多吧,但这种事儿,不是某些丫头养的干得出来的……我估摸着是我大哥,就算不是他干的,那也是别人为了他干的。”
成毅东叹道:“你们大宅门的故事啊,我可就不懂了——这估计也就只能办了这人,你哥可不敢直接针对。”
白云天说:“是啊,我哥我不敢动,那伙计我还不敢动吗?把你枪借我,回去我就一枪崩了丫的。”他说这话,其实有点杀鸡儆猴的意思。成毅东笑,不接这话。
那边厢,有一辆三轮农用车经过,司机猛看一眼,立马加速,不想停下,却不妨被齐胜仙飞起一脚踹了下来。终于拦到一辆车,齐胜仙跨上驾驶座,叫道:“少爷!赶紧上来!”
于是两人上了车,坐进车斗里。车已缓缓挪动,那司机紧紧扒住车斗不让走,扯开嗓子叫唤:“抢车子唠!”
齐胜仙心如火烧,听了更毛,反手就是一耳光,指指车斗道:“借你车用,抢什么抢,给老子滚进去。”
就这样三人坐进车斗,那司机在左,成毅东在右,两人将白云天夹在中间作保护状。大路上湖风畅快,白云天躺在车斗中,身下是厚厚的晒干的植物,大风越狂荡,他就越不清醒,到了后来,他简直是眼花耳热,通体发烧,而那冷风刮向湖面,吹过芦苇荡,激飞一两只鹭鸶,叫声长远,直通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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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白云天出了山,回到人世,在赶去医院的途中便开始发烧,迅速陷入昏迷状态。在昏迷中,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身处青山碧水之间,峰林下湖水幽深,平滑如镜。湖旁生有芦苇,芦苇丛中有白鹤,或鸣或舞,或腾空而起,展白羽翔于天地间,起后又落,落后又起,循环往复。仙鹤是白家标志,他在梦里也苦笑,就算到了梦里,这玩意还要缠着他。其实他没那么想振兴家门,却没有别的路可走,既然被逼走上了这条路,可又受许多不明不白的打击,他感到稀里糊涂,与其死在莫名其妙的人手里,还不如在赌场里开把大的,然后心肌梗塞,开开心心,一命归西。
醒来以后,白云天发现自己身处桂林一所医院,齐胜仙睡在旁边另一张病床上。
白云天轻声道:“仙儿。”他嗓子很干,声音沙哑,几不可闻。
齐胜仙只是和衣而眠,睡得很轻,甚至还穿着鞋子。他听见少爷呼唤,一骨碌便起身下床,给白云天倒了杯水。白云天喝了水,胸口舒服了,第一反应是举起右手来看,食指大概已经接活,用绷带纱布缠住,他不敢乱动,只是问齐胜仙:“医生怎么说?”
齐胜仙道:“医生说,手是接上了,但是要观察一个星期,看会不会坏死,不会坏死的话就是接活了。”他这会儿还没睡醒,头发支棱着,眼皮耷拉,气焰全消,毫无当时公路夺车的勇猛。
这时成毅东提着果盆也进来了,他笑嘻嘻地说:“怎么样,给你找的广西最好的医生,保你千手观音多少只手来,就能多少只手回去。”
白云天试着抬起那根手指,无果,于是说句丧气话:“我看指头虽然是保住了,但是没什么力气,可能功能受到了影响。”
齐胜仙说:“少爷,能保住就不错啦,往后有什么事儿就我帮你做,你用不着动手。”
成毅东拖了椅子坐到床边:“你看看,人家多忠心呐,你往后就十指不沾阳春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现在十分像一个两口子共同的朋友,假如他们生了孩子,他就是会带孩子出去放风筝的那种叔叔。白云天知道,这种人磊落,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非得要,一旦要不来,他那性子来得快也去得快,接触得多了,对齐胜仙也就没兴趣了。虽然不得不防,但他觉得这人敞亮,且帮了他不少忙,他还是感谢的,如今他们间隙渐消,唯一恨的就是波子那个传话筒罢了。
听了这话,白云天说:“得了吧,又不是什么事儿他都能帮我。”
成毅东说:“怎么,都两口子了,尿个尿还不能帮扶一把啊?”
“放你的屁!”白云天笑了,接道:“我说的是杀人,说了要去崩了那个砍我手的人,那就一定要崩,不能别人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