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如(5)
齐胜仙清醒了些,急忙叮嘱:“不会的……你可别告诉你爸爸你爷爷,怕他们一知道,就不让我们好了。”
白云天笑了笑,道:“只要我说行,他们不会不让的,你知道,我在白家还是很得宠的。”他才先泄了,眼下是贤者时间,这么一笑,十分松懈,不再冷淡,甚至有几分纨绔在里头,真正有点大院少爷的样子。他年幼入府,爱用漠然掩饰,其实也是个年轻人,又富贵,又得宠,哪能没点跋扈,只是不常表露。可当下两个人既已达到天地间的大和谐,就应该回归天然,真实相对,不再有什么秘密不可相告了。
齐胜仙惊奇:“真的?”他当伙计已久,没见过白云天这样还没当家,就已经如此自信的少爷。
白云天把他搂进怀里,下巴搁上他肩窝:“我爸就两个儿子,我和我哥,我哥是个草包,长得也不漂亮,你说他们能喜欢他吗?”
齐胜仙笑道:“那是你太好了,不是他不好。要是没有你,他们兴许还觉得他很优秀呢。”
白云天听得受用,把齐胜仙揽得更紧,手又在他胸前捏了两把,很是用力,闹得齐胜仙哎哟哎哟地叫。他其实早已累得不行,叫了两声,声音就变成咕咕哝哝,过不多久,他就埋在白云天胸口睡着了。
帘外黑着,不见月亮,雨仍不停,淅淅沥沥。他们二人枕着一个枕头,就这么听着雨,平平淡淡,安安宁宁。也许此时此刻,他们并不特别,四九城里成百上千的配偶都是如此,刚巧敦伦完毕,于是相拥听雨。
等到天亮,白云天醒来时,发现齐胜仙不在身边。他穿好衣服,走到院里,发现齐胜仙把他的西服重新洗了,这会儿正在晾晒。白云天见他一大早就忙得一脑门汗,不禁有些愧疚:“你看你忙活得,我拿回家让那些老妈子洗就行。”
齐胜仙捏着西服下摆,往下拽着,手腕轻抖,想让衣服干后平展些。他一面弄一面说:“那些老妈子哪儿信得过啊,她才不管你穿得干不干净呢,随便洗洗糊弄你。”
说完他又埋头去掸裤子,白云天拢着衣服看他干活,相当麻利,大开大合。这会儿快七点,冬天亮得晚,天尚未全白,就着青色天光,白云天环视四周,又仰头一看,见屋上挂了一块牌匾,上边写着“六如斋”三字。
白云天说:“你家屋子原来还有名儿。六如斋,这名字有点儿深意吧?”
齐胜仙抬头看看牌匾,冲他笑笑:“嗨,我爷爷起的名,取自《金刚经》,世间一切,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亦如电。”
这个时候的白云天还没觉出味儿来,只说一句:“是嘛,有意思。”其实他只道是文人掉书袋,并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又过一阵,胡同里渐有人声,隔壁鸡圈鸡飞狗跳,邻居姑娘又开始骂街,公共茅坑也传来争抢坑位的响动,四九城算是活过来了。白云天想了想,还是打算先离开,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就赖人家家里了,传出去谁也不好听。于是他说:“那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事儿,明天带你出去玩,你看行吗?”
齐胜仙笑:“行!怎么不行!哪天都行,我就在这儿等你。”
白云天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俩虽已包办下半生,但说话还是生疏,你你我我,没个昵称。他半只脚都迈出门槛了,又转身回来,打算率先破冰。他走到齐胜仙旁边,道:“仙儿,那我先走了。”
齐胜仙没什么特别反应,只应道:“哎,好嘞。”其实他根本没反应过来。等他回味过来白云天叫他什么的时候,白云天已经侧过脸来,跟他亲了一下嘴。这一吻不是有多么的情意,只是说,就是你了,看往后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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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自相亲后,白云天隔三差五带着齐胜仙下馆子,京城各种西餐厅吃了个遍,齐胜仙还是使不好刀叉。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老说不想去了,给少爷丢脸,白云天倒不在意,只是把肉一一给他切好了再递过去。吃上几顿饭,两人也从面对面坐变成了挨着坐,遇见了熟人,白云天也很敞亮地介绍这是他现在的对象。过不多久,大院子弟圈里传遍,说白小二爷找了个土鳖,简直成了脍炙人口的段子。可每当谈话对方问起这人到底有多土,说话的人也支支吾吾,说不清个大概,解释来解释去,又两手一捧到胸前,绕到齐胜仙的胸肌上去了。
终于有一天,白齐二人在维兰西用晚饭的时候,被几个出来打野食的少爷瞧见了,一行人嬉皮笑脸过来拼桌,为首的齐胜仙认得,就是那个叫波子的副驾驶。
波子一坐到他们桌边,就开始满嘴跑火车,怂恿白云天跟他们一起去玩,其他几个家境不如他们的也连连附和,说云天好久没跟我们去玩了云云。
白云天放下餐刀,刀刃在盘沿上刮了一下,锃的一声,所有人的牙都倒了。他笑道:“我看还是别了,仙儿不懂规矩,上次我们跟着去蹦迪,不小心得罪了人,就被追杀了几条街,我现在还怕呢,不去了不去了。”
波子一拍大腿:“哎呀,我正巧要跟你说这个事儿呢!”
白云天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做一个洗耳恭听的动作,但表情却并不轻松,反倒给人以压迫感。齐胜仙则是一直不喜欢波子,不喜欢这人,也不喜欢这人的味道,那是一种彩色玻璃纸包的糖香气,吸引人,却腻味,令人口爽。齐胜仙知道自己没背景,不好有违规动作,白云天不给这人好脸色,倒是让他很开心。
波子眉飞色舞:“之前那人是跟成哥混的,当天晚上找了成哥做主,结果反而被成哥骂得狗血淋头,说改天要登门道歉。这不是您忙着谈恋爱嘛,那边愣没找着合适时候,这才一直搁置了。”
白云天笑了一声,那种笑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所谓嗤之以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齐胜仙想笑,埋下了头,白云天在底下捏住他手,紧紧握了一把,让他务必憋住。齐胜仙转头看他,发现其实白云天也憋着笑,眼睛都弯了,只是这种局势,不好真笑出来,多少还得给对方留点面子。
白云天很快消化掉了幽默,问波子道:“所以呢?他们打算怎么赔礼道歉?”
波子说:“所以我才请你去玩儿嘛,那个娱乐室是成哥的地盘,你一去,他一道歉,两边一握手,双方宣布建立和平友好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白云天这回是真笑出来了:“你怎么不去搞外交啊你?还建立和平友好关系。”
波子说:“别废话啦,你就说去不去吧,现在是你占着理儿,可你老这么让姓成的面子上不好看,以后就不好混啦。”
白云天转头看齐胜仙一眼,齐胜仙冲他撇撇嘴,示意自个儿不在意,白云天这才对波子点了头。
于是他们又坐上了波子的车,一路驱驰到了所谓的娱乐室。娱乐室是一个郊外别墅,从外边看,和一般富贵人家并无不同,等到进去了,才发现里头乾坤大得很。一楼大厅里摆了好几张台球桌,这在当时绝对算是潮流玩法,只在北京上海才能得见。也只有在这儿,才能见到一群公子哥儿穿红戴绿,捏着杆子围了一桌,嘻嘻哈哈地你一杆我一杆;也有人瘫在一旁沙发里喝酒抽烟玩牌,烟雾大得对面人脸都看不清,也不知道打台球的是怎么看见球的;更有甚者,异性相吸,眉来眼去,勾搭着就往二楼小房间去了,齐胜仙才刚脱离了处子之身,当然知道这些人是干哪档子事——说不定那档子事就是这个娱乐室的主要经营业务,好家伙,这就是一个大青楼啊!齐胜仙都看呆了,拉着白云天的手也抠紧了,白云天则心里暗骂,又栽在波子手上了,这逼人从来就不会把人往正经地方带。
波子倒跟老鼠掉进了米缸似的,对他们说:“你们先玩着啊!我去叫成哥来。”说完摇着尾巴就上了二楼。
跟屁虫们四散去,各自找了喜欢的项目开玩,白云天没兴趣,捡了个单人沙发坐下,任旁边人给自己倒了碗茶,这是专招待权贵子弟的地方,茶是好茶,明前龙井。白云天喜欢茶,端起了茶,他就不想别的事儿了。只有齐胜仙,他没来过,也不会玩,倒显得无所适从,有人看见了他,扎起堆来窃窃私语,说终于见到土鳖真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