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35)
尽量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陆枭想要伸手像以前一样摸摸纪泽的头发,只是他发现自己无从下手,因为不管碰到哪里都是鲜血,或者是凝固的血迹。怕只是轻轻一碰,都是伤口。
陈实和后面的人都一动也不敢动,仿佛过了许久般,陈实“咳咳”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陆少,老爷正等着结果呢。”
陆枭这才从又惊又痛中回过神来,站起了身子命令道,“将纪泽先解开,把其他几个都给我弄醒了,扶起来。”
纪泽吊起来的手一下子被放开,差点失去支撑直接倒在了地上,幸好陈实离得近眼急手快,在一旁伸手抱住。陆枭原本跳到嗓子眼里的心这才落回原处。
“陈哥,我来扶着纪泽吧,你先帮忙把那个阿进给我弄起来。”
陆枭将人事不省的纪泽伏到自己身上,利索地将外套脱了下来,披在这个浑身是血的人身上。纪泽凌晨的时候,实在是浑身上下痛得受不了,这才昏了过去。
赶巧在又一轮暴力审讯之前被陆枭救下,只是一番动静,他身上的伤口尽管陆枭再小心翼翼还是被扯动了,好像骨头被人一一敲过去,酸痛麻痹,身上的伤口也火辣辣的疼。纪泽动了动头部,在陆枭的白衬衣上留下一道深重的血迹。
陆枭感受到了纪泽的小动作,连忙将人轻轻扶住,“阿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再忍忍,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说罢,便架起纪泽想要出去。
陈实一把将他拦住,摇了摇头,“陆少,老爷说了,所有的人才能放掉。”
陆枭浅碧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陈实,他知道陈实说的就是自己父亲下的铁命令,即使是他,也不能违抗。
“阿泽,先醒醒。”陆枭轻轻拍打着纪泽的脸。头上的伤口,估计血已经止住了,只是蜿蜒的血迹从额角到下巴,嘴角破裂还在流着血,鼻青脸肿。长长的睫毛轻轻动了动,一双眼睛已经是淤肿不堪,只是眼神依旧清亮,像一块在水里润泽了许久的古玉。
纪泽牵了牵嘴角,他的确是想笑一笑,因为看到陆枭满脸关切,焦急和关心,仿佛清晰可触。他悬了一个晚上的心终于放了下,因为,他没有暴露身份。
自己还有最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现在暴露,岂不是前功尽弃。
陆枭轻轻地摇摇头,连忙他示意他不用勉强,“阿泽,你还能不能撑得住?”纪泽点了点头,“枭哥,我没事,只是,很想吃你做的饭。”的确,他饿了一天了,皮肉伤无所谓,他的胃快要熬不住了。
陆枭只觉得抓住椅子的手紧了紧,却是无比温柔地开口道,“好,但是纪泽,现在你写六个字,写完就可以了。”
纪泽仍旧是陷在疼痛与无力中,浑浑噩噩的,但是一听到陆枭的话,他的心立即紧缩了下,而后又含含糊糊地答道,“好,枭哥。”
“听好了,阿泽,你要写的是——肖敬国危险。”陆枭清晰地一字一字说道。
纪泽垂着眼睑,面上是血迹污迹,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是身上那种沉默带着一点忧郁的气质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这个,即使是一身伤,仍旧是倔强地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事情的青年。
陆枭盯着他原本指节分明修长干净,而现在似乎连笔都握不住的手,在白纸上颤抖但仍旧有力清晰地写着。
每写一个字,都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一下。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的表情是有多柔和。
支撑着写完这六个字,纪泽的确是耗费了身上所仅有的力气。只觉得心下一松,身上一空,像被人剥夺了所有的支撑一般,意识陷入完全的黑暗,眼前一黑,直直地朝陆枭的怀里砸了过去。
晕倒前,他只记得陆枭满是心痛和温柔交加的眼神。他只有两个念头,自己应该没有暴露,以及,原来警局内部也有“鬼”。
第27章 …
纪泽只觉得自己走了一段很久很久的路,这条路上只有自己没有别人,而且,这不是一条平坦的路,需要跋山涉水,披荆斩棘。他觉得自己走得很辛苦,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直欲痛昏过去。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晕倒,一旦倒下,那就再也没有醒过来的机会。只是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了,于是找了个稍稍平坦的地方靠坐一会儿。
好像,有什么温暖干燥的东西,在触碰着自己的脸,这种触感很微妙很美好,以至于让纪泽觉得自己身处一片舒适与温暖包裹之中。
然而,无数次锻炼出来的职业直觉警惕自己要时时刻刻保持着。一个称职的卧底警察,是不会在危险的环境中毫无警惕地睡过去。
于是,他努力地使自己睁开眼。
明媚光亮,阳光灿烂得甚至让他感觉无比刺眼,面前模模糊糊,一片亮白色。而随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上方遮了遮,刺眼的感觉这才减退下去。
是一只大手正虚虚地替自己遮住亮光。
然后,纪泽对得上的是陆枭那张轮廓鲜明,五官深邃的脸。
定了定心神,暖玉般的眸子亮亮的,首先观察了下四周的环境,是一间宽敞的单人特护病房,光线极好,转头就是敞开着的窗,绿色的叶子在春光里迎风招摇。
一切都很宁静。
他果然是在医院里醒过来的,身份没有暴露,而且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那么点笃定,陆枭对自己很好,凭着这点好,自己现在可以躺在价格不菲的特护病房里,舒适地自然醒。虽然,他并没有深究过,陆枭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陆枭见他醒过来,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先是警觉地将四周扫了一下,像只非常警觉的小动物。
看着这样的纪泽,陆枭眼中浮现出明亮温和的色彩。纪泽由于头上的伤口需要处理,干脆被陆枭建议让医生给理了个监狱头,几乎只剩下一层青皮儿,小短毛扎扎的,让他很自然地联想到一种叫做红毛丹的水果。只是,头上那道被缝了八针的伤口甚是碍眼。
他花了很大力气才阻止自己没有伸出大手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抚摸几把的冲动,虽然,在某人睡着的时候,自己已经过足了瘾。
微微笑了笑,陆枭带着歉意地开口道,“阿泽,这你受苦了。”
纪泽只是温顺地笑了笑,点了点头。这个苦,他绝对受得值。
一个真正的卧底是不会轻易地接受主动接受审查,并且,自己主动地在刘源与沈乔生的内讧中站出来作为调和的牺牲品,自然会让陆枭给他的形象加分。陆枭是对他很好,但这样的好很有局限性,他希望陆枭能像信任阿达一样相信自己,这样才有更多的机会接近陆氏集团的犯罪记录和证据。
纪泽见自己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正插着针管在挂水,尝试着动了动身体,而原本背对着他在倒水的陆枭赶紧放下手中的杯子,“怎么了?还是躺着吧。”
“枭哥,我感觉都快躺散架了,还是起来靠着坐会儿吧。”虽然他现在全身上下还是觉得痛,但让他躺着,而偌大的病房里只有他跟陆枭两个人,更觉得有些不自在。陆枭见纪泽带着那么点渴求的眼神望着自己,仿佛要是陆枭不同意,那么他自己挣扎也要坐起来。他有时候对纪泽这样带着孩子气的倔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似乎只要眼前这个人用那双黑亮得眼睛直视自己然后提出一些要求,陆枭觉得,他可以不经过思考地去答应。
无可奈何地扶着某个挣扎不已的人坐了起来,陆枭笑着道,“好了,既然起来了,那就吃点东西吧。你记不记得昨天满身是血,还对我讲过一句话?”
纪泽的思维与性格在经过警校的锻炼与三年多的卧底生涯之后,已经是定了型般的谨慎与小心翼翼。他知道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连有时候一个眼神都需要自己去控制。所以,对于自己对陆枭说过的话,他当然每一句都记得只是陆枭太厉害。当他意识到,笑面虎一般的陆枭可以微微笑着就一眼穿透你的时候,纪泽反倒觉得有些伪装没有必要,只要不涉及到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