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骨藏身(124)
洛昂写满不耐的脸上有瞬息的怔愣,继而觉察到什么,眯起了湛蓝的眼,提高了声音:“你——”
“嘘。”
谢争轻声低语:“你要吵醒他了。”
洛昂的身体似乎僵住,听到身后轻微的织物摩擦声。他在接受谢争的手术之前,曾经看到过那个被爱人放在柔软床铺上的Omega。那人像块精致的陶瓷,被人擦得干干净净,身体里散发着被另一个人灌满的味道,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攻击与反抗的欲望。
洛昂很慢地回过头去,看到这个房间角落里从床上揉着眼睛坐起身的岑卯。他好像很轻地打着呵欠,叫了一个人的名字,然后用在一场舒服的梦境里沾湿的眼睛四处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岑卯像是看到什么,目光落到墙边的两人身上,那双浅色眸中所有的柔软都迅速褪去了,现出冰冷而锋利的刃光。
“卯卯。”谢争看着床上的人,平静地说:“我受伤了。”
岑卯的视线似乎只在Alpha手臂的伤口上停了一秒,而洛昂却莫名的因为那视线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男人的眼前蓦地一黑,腰腹之间迎来几近折断的疼痛,握枪的手指应声被碾得粉碎,脑后狠狠撞在在冰冷而坚硬的地面上,似乎漫出海水似的腥潮。
洛昂的眼前一片花白,耳边雷鸣般嗡嗡作响,像是被一个人涌出身体的怒意与杀气席卷,第一次感受到比死亡更可怕的恐惧。
“洛昂……”
Omega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仿佛一把插进男人耳中的刀。
“谁准你动他的?”
男人勉强撑起身体,吐出口中翻涌的血,眼底涨出猩红的血丝,瞪视站在谢争身前的岑卯。
“你……不可能……你不是……”
他伸手摸向自己脖颈后渗出血液的纱布,那处完美的创口被怪力挤碎,开始剧烈的疼痛。
岑卯还穿着那件干净的无菌衣,像刚刚从白色的襁褓里爬出来的崭新的刀刃。他的身体里的确散发着身后Alpha的味道,四肢却依旧修长有力,看似纤薄的躯体里仿佛积攒着随时能把男人撕碎的力量。
“我好像并没有说过……被我标记之后,他就会成为普通人吧。”
谢争握住Omega递给他的柔软手掌,像在检视每一寸新生似的皮肤,在上面留下仿佛确认的吻。
“你一直以为,只有鞭笞和压制,才能让逆骨成长。这一点,的确很像一个暴躁的父亲。”
谢争摩挲着掌间恋人的皮肤,看着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男人:“可惜,如果你真的做了父亲,就会知道要教化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只需要一点爱罢了。”
岑卯还在愤怒之中,又被身后Alpha的吻稍稍安抚,胸口微微起伏地瞪视着挣扎的洛昂。谢争没有起身,像是安心享受着Omega的保护,对洛昂笑了一下:
“但我确实说了谎。”
谢争像是因为岑卯身上的气味感到愉悦,眼睑上的痣若隐若现:“我给你的并不是他的腺体。”
“而所谓真正的逆骨,刚刚才诞生在这世界上。”
洛昂惊恐地睁大了眼,岑卯也怔住似的,回头疑惑地看谢争。
“逆骨基因之所以始终没有稳定的形态,是因为顾青作为一个Alpha,当初做实验的时候忽略了Omega腺体基因的特性。”
谢争低声说,语气更像在跟恋人耐心地解释:
“我提醒过你这种不大公平的生理差异。Omega的腺体一直等待着被标记,但顾青在给凤骨的基因序列做反向编辑的时候,忽略了那些开放性的基因片段——那是一个Omega留给Alpha的接口。”
“你可以这样理解,Omega的生理结构天生是开放,像一个缺口的圆,等待着被Alpha填充完整。当然,有的Omega一辈子都保持着这个缺口,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如果这个缺口被补全,他们的腺体基因结构就会发生变化,生理状态也会改变。”
谢争想了想,说:“这其实是很基础的知识,但顾青只想要更强的基因结构。好像大部分Alpha都不会考虑Omega的生理本性,因为这与力量无关,只是一种天性。”
“总之,他粗糙地处理了这些基因片段,这就让逆骨作为一种Omega的腺体基因,天生不够完整。它一直变幻着形态,其实就是想在这个闭环的结构中寻找一个出口……去找那个能被标记它、改变它的Alpha。”
谢争仰起头,看岑卯似懂非懂的眼睛,轻声说:“我给卯卯做的手术,只是帮它的腺体打开了这个缺口,然后把我的信息素注入进去——这样,逆骨才真正稳定下来,有了完整的形态。”
岑卯像是听懂了最后这句话,有些怔愣地,缓缓摸向自己已经感觉不到疼的后颈。
那处伤口是谢争一边吻他、一边刺进去的,到现在尚未愈合。他醒来后,因为看到爱人受伤,一时怒气攻心,就忘了关注自己身体的变化。而现在,他才渐渐感觉到四肢百骸中蔓延的那股彷如新生的力量。
深海一样的澎湃温柔包裹住了他体内燃烧的烈焰,那些汹涌的力量再也不会让他感到灼痛,却足以碾碎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障碍与刀锋。
岑卯动了动嘴唇,很轻地问:“你已经标记我了吗?”
谢争看他眼底翕动的光,辨识出压抑的甜蜜与喜悦,忍不住笑着拉下Omega的脸,在他唇上轻吻。
洛昂支撑着自己不知是否已经断裂的身体,喘息着看着他们,神情渐渐变得疯狂而狰狞,仿佛被人剥下所有躯壳后丑陋的残虫。
“那你移植给我的……”他捏着颈后那条涌出血液的软肉,口中喷出团团血腥气:“你移植给我的到底是什么!”
谢争缓缓站起身,虽然并不虚弱,却还是把重量都交给了身边小心翼翼的Omega。他对地上的男人弯弯唇角,笑容谦和地说:
“兔子的腺体。”
谢争看了岑卯一眼,对他私语:“就是你在我实验室里看到的那种。”
岑卯眨了眨眼,想起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雪白绒球,回头看地上目眦尽裂的男人。
“我一直不大喜欢你叫他的方式。”谢争眉间微动,又很大方似的:“你就当这是我小小的报复吧。”
男人身上的血滴在干净的地板上,水声在紧闭的房间中轻响,像一种走向终焉的倒数。
“卯卯。”谢争凑到岑卯耳边,低声说:“你之前说过……如果有人动我,你要怎么办啊?”
岑卯耳尖微红,眼中的光却渐渐冰冷下去,最终现出这世界上最锐利的锋芒。
那是藏在他身体深处、终于为爱破骨而出的真正刀锋。
片刻之后,这间被废弃的地下实验室中所有还陷在缠斗或焦灼中的人都听见了一声恐怖的哀嚎。
那声嚎叫穿透了冰冷的墙壁,经过散发着药水味、血腥味和火药味的空气,最终消失在大白灯光尽头的黑暗里,让等在黑暗中的人也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老大。”齐乔在不见光的通道中握住了腰上没什么威慑力的麻醉枪:“这什么动静啊?”
宋宁陷在未知的沉思之中,按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他等待了片刻,继而利落地一挥手。
全体特别行动队成员在队长的带领下破开了通道尽头的金属大门,冲进一片白光之中,却又因为眼前的魔幻场景稍稍怔住,冲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开始回头看队长的脸色。
宋宁却好像已经不会惊讶了。他还算镇定地走进雪白的大厅,顺道踢走地上两把射空了的总局配枪,站到风一样向他走来的军部女人面前。
“谢晴长官。”他看着女人难得瞬息万变的脸色,笑了一声:“不好意思,打断你们军部跟我们总局……交流感情。但你放心,我们对你们这儿发生了什么不感兴趣,就算都是ICPO的,我们也从来不拉偏架。”
谢晴手中的枪还没有拉上保险,目光锋利地问:“宋宁队长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