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年默默听着,默默举杯。
两点半,两人起身告辞,许成文备了很多回礼,芒果、茶叶、四壶自酿的酒,余知意推辞不掉,只好接过,连连道谢。
正准备走,陆景年突然开口:“许叔,能跟您讨样东西吗?”
“当然,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陆景年指指院外开得灿烂的无尽夏,说:“想要那花的种子。”
“你等等,让你梁叔去拿。”
从小院出来的时候陆景年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两声,是他嫂子的信息:【你哥已经回广州了,联系我了,你可以回来了。】
陆景年打下回复语:“最迟后天回”,打完犹豫了三秒,又删掉,将手机放回口袋,跟上余知意脚步,将无尽夏的种子塞进他口袋,“给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
“不是说我是你肚里的蛔虫吗?猜的。”
“那你再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陆景年突然很想揉揉他头发,但他没有,笑道:“你现在想睡觉,躺花丛里睡觉。”
“你又答对了,”余知意笑得眼眯起来,“回家吧,我得回去睡会儿。”
“行,回去睡,我帮你看店。”
“这包种子得种出一大片,我没告诉你吧,我在三楼种了一顶层的花,还有一小块空地能藤出来种这些,你要帮我种吗?”
陆景年笑道:“帮你,我们一起种。”
约的车很快到了,余知意酒劲儿也上来了,脸红得比那罐石榴酒还在红,余知意扶着他坐上去,自己坐在他旁边。
回去的路沿着苏峰山山道,一边靠山体,一边靠着海岸线,司机问陆景年是要开窗还是开空调,陆景年选择了开窗。
蓝色的海岸线像是望不到尺头,海风吹进车内,将海浪拍打岩石的乐曲一并带了进来,余知意缓缓闭上眼,慢慢往陆景年身边靠。
陆景年侧头看了一眼,轻轻托着余知意的脑袋搁自己肩膀上,还柔柔地拍了拍余知意发顶。
余知意努力控制着心跳,手伸进口袋攥紧那包无尽夏的种子,多希望这个夏天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车子行驶到市区,蓝天,白云,紫荆花,三角梅组成的风景缓慢后退,陆景年很轻的用下巴蹭了下余知意头顶。
到了店门口,隔着台阶听见一阵音乐声。
是萍婆,萍婆抱着那只叫楚濂的猫坐在花店门口,旁边应该是谭玮端来的果汁和郁梨放的小风扇,小圆桌上的收音机正放着《女人花》的歌,梅艳芳的经典音乐代表作之一。
“萍婆!”
余知意上前打招呼,“您怎么来了?”
萍婆看上去精神没之前好,瘦了很多,“当然是买花了,难不成来买鱼?东家有喜,东家今天有什么事?”
郁梨探出头,小声说:“萍婆生气啦,快哄哄。”
谭玮做了个“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闪回了店里。
余知意打开卷闸门,“萍婆,您要什么花,给您包起来。”
萍婆等着那首《女人花》唱完了才站起来,抚摸着猫,慢悠悠地说:“要蒲公英,我听收音机里说,蒲公英的花语是永不止息的爱,还有一层寓意是相爱的人总会重逢。”
余知意有些为难,“萍婆,别的花可以吗?玫瑰,桔梗,百合,栀子,寓意也都很好。”
“我只想要蒲公英。”
“可我……没有蒲公英。”
萍婆失望的扫了眼店里的花,好像没有一朵能入她的眼,她说:“那就算了,我不要了。”
看着萍婆略带蹒跚的脚步,余知意心里难受得不行,可店里真的没有蒲公英。
陆景年拍拍他肩膀,这个季节也不是蒲公英的季节,想去外边找都找不到。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之前好像在网上有看到蒲公英永生花。”
余知意说着赶紧拿出手机上网查,还真的有,有干花的,还有白色的绒球果实的,白色的绒球一吹就散,商家用滴胶封了起来,打磨成圆形,看宣传视频,圆鼓鼓的小绒球被透明滴胶封住,看起来栩栩如生,晶莹透亮。
陆景年凑过来看了眼,“不错,什么网站,发来看看。”
余知意以为他也喜欢,将网站发给了他,正准备下单的时候陆景年拦住他,“我已经下单了,最迟明天会到。”
晚上,吃完饭的两个人坐在阳台看星星,今天星星很少,余知意望着星空说:“可能是要下雨了吧,你看那边,黑压压的一片。”
陆景年靠在旁边,轻轻“嗯”了声。
“累了吧?该去休息了,晚上不要再起来抽烟了,对身体不好,如果你实在睡不着,可以叫醒我,我陪你去海边吹风。”余知意说。
陆景年看了眼他放在桌台花架的烟,“我其实不怎么抽烟,只是喜欢点着烟看烟飘散的感觉。”
“嗯,我知道。”
余知意拍了拍他肩准备回房间时,被陆景年拉住手腕,“知意,聊聊吗?”
“嗯,你说,我听着。”
第29章 重瓣洋桔梗
陆景年下意识的摸了下口袋,想找烟,余知意将烟递给他,他又说不用。
“那你等等。”
余知意跑回卧室,找出那盒还没开过包装的水晶硬糖,那是刚来铜陵时好友沈向瑜帮着寄书顺道给他的,满满一盒,各种颜色都有,余知意拆开糖果再次跑向阳台,递给陆景年:“来颗糖吗?”
陆景年挑了一颗黄色的,应该柠檬味,糖含进嘴后的一秒,他眉头皱了起来,很快又舒展开,“其实我来找我哥,是因为我哥可能也是HIV携带者,说起来有点荒诞,还有些离谱,可我还是想说给你听。”
余知意挑了颗白色的糖,荔枝味的,用力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陆景年出生于90年代初长江中下游的一个小县城,父亲是村里的邮差,那时邮差是个顶风光的职业,母亲是邻市人,父母在广东工作,母亲跟着父母在广东定居,父亲读过不少书,喜欢看杂志,母亲是个妥妥的文艺青年,两人在一本杂志的交友区相互交换地址成了笔友,从最初的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最后面的风花雪月,父亲终于向母亲表白了,听说父亲坐了一天一夜绿皮火车去广东见了母亲。
母亲毕业后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跑到父亲家乡,跟父亲举行了没有娘家人祝福的婚礼,婚后两人才知道,婚姻并不只是风花雪月,更多的是柴米油盐。
那时的农村根本找不到工作,父亲一个人工作,工资勉强养活夫妻二人,初时也算过的甜蜜,很快,母亲怀孕了,生下长子陆锦华,一个向往书中世界文艺女青年,突然从她想象中的世界落入人间当了母亲,她可能都还没准备好,可她也在努力试着当一个好母亲,第三年,陆景年出生了,养两个两个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困难的时候父亲下岗了,邮差的岗位不需要那么多人了,对于那个小家庭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终于,在陆景年六岁那年,母亲离开了,听说回去了广东。
陆景年一直记得那天母亲让他守着晒场的谷子,突然袭来的一场暴雨冲走了稻谷,也成了压死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晚母亲大哭一场,第二天带着陆锦华和陆景年上街各买了一串糖葫芦,让他们在派出所门口等,她说她去洗手间很快回来,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从此杳无音讯。
再来后,父亲一个人拖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艰难度日,也曾到广东找过母亲,找了几次都失望而归,后来也就不找了。
陆锦华上到高中自己退学了,那年父亲在工地做泥瓦工不小心从脚手架摔下来跌断了腿,上初中的陆景年边上学边照顾着,原本是瞒着哥哥陆锦华的,最后还是被同村传到了陆锦华耳中,就此退学,也跟着去工地打工,跟父亲一起撑着家供着陆景年上大学。
填志愿时陆景年特意填了广东的学校,想着可以一边上学一边寻找母亲,到了广东才知道,广东太大了,想找一个人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可他没放弃,半工半读的同时还留意着母亲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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