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越是亲近的人,女孩子越无法站出来指证对方,忍气吞声不光是为了自己的名誉,还涉及到事情曝光之后家族成员间的关系,或者需要考量家庭经济收入。很现实的一个问题是,犯下这类罪行的男人往往是家里的顶梁柱,是掌控经济大权的优越感给了他作恶的底气,他知道,一旦自己入狱,家中收入锐减,生活条件将一落千丈。
所以林冬他们劝不动葛金晶也是很常见的情况,正所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和能力直面生活的坎坷。葛金晶出狱之后只能找到在便利店打零工的工作,却住的起市中心的房子,可想而知是谁在支付她的日常开销。
“她的精神状态很差,就像只惊弓之鸟,旁边有个男人大声说话都能刺激得她全身僵硬。”林冬的语气颇为沉重,“我给她留了你的手机号,告诉她,如果需要找人谈谈,可以找你。”
唐喆学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果然有一个名为“金晶”的号请求加他微信好友,随手通过了对方的申请并主动发了个笑脸过去。自从接触悬案开始,他陆续成为一些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属的“知心大姐”,日常工作中的一项便是聆听那些无处倾诉的苦闷和压抑。
现在文英杰正在逐步接手这项工作,比起唐喆学,同样作为受害者家属的文英杰更擅长和这些有着痛苦过往的人沟通。文英杰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他们,生活是有意义的,与其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之中不可自拔,不如定下一个稍稍高远却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目标,热情拥抱未来。
“看来还是得约陈钧的父母谈谈了,能见到本人最好。”唐喆学又给岳林发了条消息,让他尽量说服陈钧的监护人去面谈。其实这种事由他或者林冬出面的成功率更高一些,然而得给新人锻炼成长的机会,不能总把饭端到眼前喂他们吃。
发完消息,向日葵案暂且放一边,接下来得把注意力中在常金轩名下的那辆车上。虽然有执行庭的人跟着,但他们没有搜查令,寻找证据只能看眼睛看到的地方。严格意义上来说,一旦他们上手翻找车辆里遗留下的血迹或者其他证据,那就算是非法取证了。刑辩律师往往会在拿到证据的第一时间就想方设法咬证据合法性的问题,而以往的教训告诉他们,依法取证是侦查员工作中必须排在第一位的要务。
确如预想的那样,执行庭的工作人员假模假式检查扣押资产情况时,公司里的一位员工始终脚前脚后的跟着,导致林冬不可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钻车里打手电筒翻找证据。万一到了起诉阶段,人家的律师一做调查,发现,哦,原来你们非法取证啦,必得功亏一篑。
这种时候就得唐喆学上了,拉着那公司职员山南海北一通神侃胡聊,十分钟没到都开始称兄道弟了。聊着聊着给拉远处抽烟去了,同时给林冬使了个眼色,让他抓紧时间找证据。
等唐喆学带那名员工走远,在确保周围没有摄头的前提下,林冬用开锁枪捅开车后备箱盖,先喷鲁米诺,等了一会打开紫外光手电一照,悬着的心终是归位——
在后备箱靠近车尾灯的位置,有一小块疑似血迹的痕迹。
—
“你们提交的检材,与对比样本的吻合。”
高仁进屋,左右看看,问:“林队呢?”
“他晚上有应酬。”
唐喆学接过DNA检测报告翻看,庆幸终于凿实了推测——有了这个证据,案情走向瞬间明朗。
“啊?悬案组还需要应酬啊?”高仁倍感不解,“我还以为你们这是清水衙门呢。”
唐喆学耸肩道:“清水是没错,但人际关系也得经营,办案子光靠我们几个,把脑浆子干出来也没戏啊。”
把手往兜里一揣,高仁鼓起包子脸:“那……我加班给你们出报告,你不经营我一下?”
唐喆学抬腕看了下表,愕然反问:“啊?都这点儿了你还没吃晚饭?”
“我一直在法医办里干活,上哪吃晚饭去?”
边给林冬发消息,唐喆学边站起身:“嗨,早说啊,走走走,我请你去步行街吃……诶你想吃什么?”
“步行街上新开了一家韩式炸鸡店,咱去吃那个吧!”一提吃,高仁立刻双眼放光。
韩式炸鸡?油炸完了外面还得裹层糖浆那种?唐喆学手上一顿,斜眼瞄向高仁身上那件腰围日渐紧绷的白大褂,干巴巴挤出个笑:“行,那你先去换个衣服,我在大厅等你。”
目送高仁欢天喜地的出屋,他转头看向窝在角落里的秧客麟:“一起吧,秧子,我看你晚饭也没吃。”
脸上映着显示屏幽幽的光芒,秧客麟反应了一下,抬眼问:“吃什么?”
“高仁刚不是说韩式炸鸡?”唐喆学心说您可真行,人在,心不在。
“你请客?”
“……嗯,我请。”
“那我去。”
秧客麟站起身,拽拽窝的皱巴巴的T恤。他这日子过的,用唐喆学的话来说,比后勤老贾还能算计——一天三顿都在食堂解决,从不点外卖,出去吃饭没人请绝不动窝,在外办案都没见他主动买过瓶水,常年一身单位发的藏蓝色常服裤子加不超过五十块的某拼货,不抽烟不喝酒,据说不算房租的话,他二百块钱就能过一个月,里面还有一百是交通费。
问他干嘛过的跟苦行僧似的,他说想攒钱买房,买一个不用贷款、完全属于自己的小空间。如果他当初没考公务员而是去企业工作的话,实现这个梦想根本用不了几年,但他现在是警察,别说警员守则规定他不许兼职赚外快,就是能赚也没那个时间,注定得省吃俭用攒钱才能全款买房。
像秧客麟这么年轻,又没有家庭负担的男孩子会想早早买房,还笃定全款的并不多见。听唐喆学念叨过后,林冬稍微调查了一下这孩子的家庭背景,发现早在他三岁的时候,父母便已离异,后各自成家又都有了孩子,这下不管对父亲的家庭还是母亲的家庭来说,秧客麟都算个外人了。拿到抚养权的母亲却将他放在大舅家抚养,长期寄人篱下导致缺乏安全感,无怪他会渴望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事实上如果他想,有的是赚钱的方法。曾经他问过岳林,知不知道全国有多少余额超过三位数的“僵尸账户”——答案是四百万以上。而他完全有入侵银行系统、把无人认领的账户里的钱收做己用的技术,但是他绝不会那么去干。他说考警察就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别去赚那些不该赚的钱。再说攒钱也是一种乐趣,看账户余额增长,有助于多巴胺分泌。
唐喆学也发现,除了看账户余额,好像也没别的事儿能让这小子分泌多巴胺。一天到晚除了组里人,和外人多一句话没有,知道的是他不擅交际,不知道的得以为他有多高冷。
高仁之前没怎么见过秧客麟的正脸,今天看见,不由诧异:“妈耶,你黑眼圈真重,晚上不睡觉啊?”
边走路边低头打手机游戏,秧客麟冷冷淡淡的回答他:“我一天睡四个小时。”
他打游戏除了必充的点卡外,多一分不带花的,打游戏就因为这是对他来说最省钱的消遣。
“那不行,会过劳的。”从专业角度出发,高仁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对方,“你现在还年轻,等过了三十就知道了,熬一宿下来,人都废了。”
“到那时再说。”秧客麟说着收起手机,抬眼望向夜幕下人潮汹涌的步行街,皱起眉头,“人真多啊,副队,吃饭那地儿不会还要等位吧。”
唐喆学耸肩表示无可奉告。结果到店门口一看,果然,排号排到四十多了。秧客麟不乐意等位,提议换家人少的店——浪费时间对他来说和浪费金钱一样不可容忍。
可高仁就想吃炸鸡,跟店门口转悠着不肯走。秧客麟看他磨磨唧唧的,略显不耐烦的甩下句“那你们等吧,我回单位吃去”,转头走了。
包子脸倏地皱起,高仁委屈巴巴的问唐喆学:“他是对我有意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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