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过了年纪,也知道你结婚了。”老太太抬下巴指了指敞开的窗户,“都听见啦。”
“但红包外婆还是要给,不论你什么年纪,有没有家庭。这是我对你的心意,也是对你这一年的祝福。”老太太把红包放到了他手里。
陈景深正要说什么,碰到红包后却一顿。他低头,手里两个红包静静躺在他手里。
陈景深沉默地看了一会,才抬头低声郑重地说:“谢谢外婆。”
季莲漪自觉格格不入。她站起身,扫了眼表,冷淡道:“时间差不多了,吃饭吧。”
她刚从陈景深身边经过就被叫住。
“莲漪。”老太太说,“你不是也有东西要给你儿子吗?”
母子俩一站一坐,无声地僵持了一会。最后是季莲漪先回头,她把口袋里的两份红包拿出来,放到沙发扶手上。
她匆匆道:“我去厨房叫他们把菜端上……”
“谢谢妈。”陈景深说。
季莲漪声音停顿,胸前很重地起伏了两下,说:“洗手吃饭。”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陈景深觉得今年的年夜饭吃得比平时热闹许多。
或许老太太上桌前说过什么,桌上没人聊他来时谈到的“结婚”的事。电视里的春晚一直在响,同辈偶尔跟他聊几句,年纪大了,那时候对“学霸”的排斥几乎也没有了,还有几个小辈在旁边打手游,偶尔长辈拧眉训斥他们,老太太就摆摆手,说过年嘛,算了,让他们玩。
简单吃了点,陈景深刚打算回家,他那七岁的表侄女又拽着他的衣服,要他带她去放炮。
“别打扰你表叔!”
“没事。”陈景深说,“想去哪里玩?”
给表侄女点了两只仙女棒,陈景深坐在花园里,心思却飞得有点远。他拿出手机,看了眼前半小时的聊天记录。
【s:订的年夜饭送到了,吃了么?】
【-:陈景深,你定的几人份年夜饭?吃了,撑死。】
【s:破纪录了没。】
【-:没玩了。你那边还没开始?】
【s:开始一段时间了。】
【-:?】
【-:那你还一直给我发消息?吃你的饭。】
陈景深看完,垂眼又敲字:【我可能要晚点回去。】
【-:哦,随你。】
【s:在干什么?无聊么?】
【-:看春晚,不无聊,很有意思。你玩你的,跟家里人跨完年再回来。】
【-:行了,别老打扰我看电视,陈景深。】
把表侄女哄好,陈景深跟家人道别后回家。夜晚路上车子更少,明明是过节,喜气洋洋的装饰在空荡的街头里却显得寂寥。
陈景深赶在落雪的前一刻驶进了地下停车场。
因为喻繁的三言两语,陈景深以为自己回家时会听见吵杂的春晚背景声,喻繁会从沙发里探出脑袋,冷酷得意地通知他纪录被破的消息。
所以当陈景深开门进屋,看见一室黑暗时,在门口停滞了很长一段时间。
家里静得像没人。直到陈景深听见沙发那头微小平稳的呼吸声,他才松懈下来,很轻地把门合上。
陈景深脱了外套走到沙发,看见在微信里说自己在看春晚、很有意思的人正侧身躺在上头睡觉,身子半蜷,脸颊旁放着手机。
窗帘大敞,冷白月光晃在他脸上,是不属于这个节日的孤独。
喻繁被搂起来的第一反应是挥拳,猛地睁开眼看清人后又怔住。
身上的劲倏地松完,困倦藤蔓般缠上脑袋,他被陈景深抱到腿上,这姿势唤起的某些记忆让他浑身都酸麻了一下。
昨天弄得有点狠,喻繁今天没力气动。但他又说不出我不行这种话,于是他咬咬牙,脸闷在陈景深脖子里,懒懒地吩咐:“你去拿套。”
“不弄。”他们贴在一起,他感觉到了陈景深说话时的震颤,“就抱一下。”
喻繁闭着眼嗯了一声,就这么躺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坐起来,和陈景深近距离的脸对脸,皱眉问:“陈景深,回家被骂了?”
“没。”
“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喻繁戳了一下他冷淡的嘴角,“灯也不开。”
“你不是也没开?”陈景深问,“春晚哪里好看了?”
喻繁跟他对视几秒:“蔡明的小品还行。”
“嗯。”陈景深说,“蔡明19年以后就没上过春晚了。”
“……”
喻繁想了一下该怎么圆自己胡乱扯的谎,没想到,干脆低头去亲陈景深。
陈景深嘴里有蛋糕味,甜丝丝的,喻繁全搜刮过来,吃完还在他嘴唇上磨了几下。
把人松开,房间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陈景深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他们中间。
喻繁低头扫了眼:“什么东西?”
“红包。”
喻繁皱眉:“这是长辈给小辈的,陈景深,占我便宜?”
“不是。”陈景深指了指左边的,低声解释,“这是我外婆给你的。”
“……”
“这是我妈给你的。”陈景深又指另一个。
“……”
喻繁在陈景深腿上愣了好久才找回声音:“算了,不太好吧,你找时间帮我送回去……”
“没什么不好,她们给,我们就收。”陈景深拿出自己的,“我也拿到了两个。”
喻繁已经很久没摸到红包实物了。其实在宁城过年的时候汪月会给他发红包,但都是微信直接转账。
他接过红包,憋了半晌:“那你,帮我跟她们说声谢谢。”
“好。”
“还有新年快……”
“膨——”地一声巨响,打断了喻繁的话。他们下意识扭头看向窗外,看见烟花盛大璀璨地在空中炸开。
零点了,是新的一年。
喻繁的脸被烟花映上缤纷的颜色,他意外地挑眉,盯着窗外问:“陈景深,南城不是禁烟花吗?”
“嗯。”烟花在夜空里轰轰烈烈地绽放,落下的星子闪着绚丽的光。几声之后,夜空又归于平静,陈景深说:“现在应该在被城管追。”
“……”
喻繁薅了一下睡乱的头发,刚想从陈景深腿上起来,腰忽然被搂住。手心隔着衣服贴在他后背上,烫得让人安心。
“喻繁。”
喻繁嗯一声,垂眸跟他对视。谁知陈景深叫了声名字后就没了下文,喻繁伸手把他的嘴巴捏鼓:“说话,陈景深。”
窗外忽地又炸开好几道烟花,这次的阵势比刚才更猛烈,颜色接连不断地变幻,照亮整片夜空。喻繁在烟花声里笑着说,“陈景深,城管好像没追上。”
“嗯。”陈景深看着他的笑,忍不住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喻繁,新年快乐。我爱你。”
喻繁表情忽然顿住,微愣地看向他。
陈景深靠在沙发上,坦然放松地与他对视。房间随着烟花忽明忽暗,陈景深的眼睛却永远都很亮。
喻繁笑容收敛,耳根涨红滚烫,手还捏着陈景深的脸颊。他无言半晌,才没什么起伏地说:“陈景深,别这么矫情。”
下一瞬,房间被烟花照亮。喻繁把他的脸抬起来亲了一下,声音模糊在烟花声里,别扭、小声却真挚,“……但我也是。我爱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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