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荷阳哑然失笑,抱着汽水迎过去,走路又觉得慢,干脆小跑几步。
“差一点就让那几个刚放学的小崽子抢走了。”傅珣将签子塞进陆荷阳手里,把汽水换出来,“你先趁热吃。”
傅珣被炉子烤得太久,额上沁出汗,他仰头喝了一口汽水,喉结上下翻飞。等海风把汗意吹散了,再低头,陆荷阳还是没吃,只是看着他,眼底熠熠,五光十色。
“不想吃?”
“你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春游,也吃过这个。”
傅珣仔细想了想,春游有印象,吃了什么记不清。
“我刚到嘉佑市一中没多久,全年级春游,我跟别人都不熟,自己一个人走在最后,你路过的时候,手里拿着小摊贩那里买的好多鱿鱼串,看到我随手塞给我一串。”
傅珣笑,又觉得不好意思,眯了眯眼:“好像是有这回事。”
那时候他明明讨厌陆荷阳讨厌得不得了,但看到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又觉得可怜。他后来视这种怜悯为恨的一部分,认为这是自上而下的。现在想想,那或许是爱的一部分。
“我之前觉得,自己很倒霉。”陆荷阳说,“不过现在越来越觉得,能够回家很幸运。”
他拥有很多爱。父母在有限的时间里给了他所能给的全部,在他失去他们的时候,又有一个傅珣同他承受一样的痛苦。他们并没有流淌相同的血脉,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互推开,却从没真正失去过彼此。
太幸运了。
傅珣神色黯了黯,再想开口。陆荷阳已经吃完一串,嘴角沾着辣酱,倒吸着气在口袋里翻,没有找到纸,又用手指揩去,放进唇里抿了一下,像这个海滩上无数的情侣一样,眉眼粲然地抻着湿亮的指尖问他有没有纸巾。
他忽然觉得那些未说出口的道歉的话,也不重要了。
这里的特色就是拿着小吃沿着海边走廊边走边吃,巨大的绿叶植物在风里款摆,有音乐声遥遥传过来。两个人先吃了鱿鱼,后来买了碳烤生蚝,又吃了一份烤年糕。海风不大,微冷,刚好解辣,将人眼睛吹得起晕,灯光都带着朦朦胧胧的毛边,身侧的人也变得柔软。
傅珣还想去买点什么,被陆荷阳拉住,他抿抿被辣得通红的嘴唇,说实在吃不下了。傅珣扔过垃圾,走回来的路上点了枝烟,说自己毛衣上全是被浸透的孜然味,陆荷阳在廊下和他并肩坐,鼻尖凑到他的脖颈边嗅他的毛衣领子。
温热的气息洒上来,傅珣绷直了下颌线条,垂着眼睫,任他闻,嘴里叼着烟,伸手去揽他的腰。
第56章 日用品
陆荷阳额上的发被吹进眼睛里,他闭了闭眼,在睁开之前,傅珣低头吻住了他。
傅珣的嘴唇有一点凉,带着烟草的味道,他伸舌将它一点点濡湿又捂暖。
非常温柔而漫长的一个吻,两个人都在享受。
眼皮隔绝了全部光亮和世间会动的影子,无光阴,无朝夕,海与陆的界限模糊,只消耗彼此一腔无穷爱意。
海风微醺,海浪的声音掩盖陆荷阳喉咙里泄出的很哑的闷哼。
他混混沌沌地想,大抵很爱很爱的两个人才能接这样一个吻。
少一点都不行。
傅珣松开他之后,他自然而然地靠到对方的肩上,看着远方的海面。待烟尾的火光彻底熄灭,夜已深,温度很低,海面静得如同一口井,倒映一轮淡黄圆月。傅珣偏过头,用侧脸碰陆荷阳柔软的发顶:“走吗?”
陆荷阳已困得有些迷糊,朦朦胧胧地答:“嗯。”
傅珣就又亲一亲他的额头,直到他彻底醒神,睁开眼皮。
两个人又往回走。路过市中心,道路开始变窄,眼前忽而变得瑰丽,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你知道津海市除了这个沿海走廊特别有名以外,还以什么著名吗?”傅珣说。
津海市是近几年新兴的旅游城市,陆荷阳远在国外不甚了解。他摇摇头。
傅珣却突然停步,扬了扬下巴。
陆荷阳抬眸,眼前是一家店铺,门选用的是灯芯玻璃,模模糊糊看不清里面,再往上看,悬挂的灯牌周围一圈粉色的爱心跳跃闪动,是一家规模不小的情趣用品店。
“……”
傅珣将手撑在门把手上,作势要进。
“你干嘛?”陆荷阳紧张地拽住他的胳膊。
“人家的特色,不进去看看?”
陆荷阳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很想把面前这个人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都装着些什么。
傅珣忍俊不禁,又妥协:“那你在外面等我。”
“?”陆荷阳手上没来得及收紧,人已经拉开门走进去,门口的风铃一动,叮呤当啷得像是往他怀里塞进一只雀,扑棱着翅膀,惊出一地羽毛。
他踏在门口的台阶上,鞋底在棱上一下一下地割,恍然四顾,觉得像重回月考时代,看到同桌作弊似的抓心挠肝。
等傅珣出来的时候,没寻到人。再找,才发现人已经躲到三个店铺之外去了。
“你买的什么?”看到傅珣迎面走过来,手里多了一个黑色塑料袋,陆荷阳心里一悸。
傅珣挑眉:“日用品。”
“……”陆荷阳又不敢再问了。
再往后走,两个人呼吸都有点沉,也很沉默,如同夏日阵雨前的空气,凝滞不动,闷热黏腻,就等一阵爽快的大雨。
进了宾馆电梯,陆荷阳还在神游,捉摸那个塑料袋,人发怔的时候表情就有些冷淡,唇线直直的不带笑,隔着金丝眼镜,一身卡其色大衣,看上去又是那副不近人情的禁欲模样。傅珣望着金属厢体上映出的陆荷阳,忽然说:“我发现一个秘密。”
陆荷阳回神,侧耳等后续,傅珣又不说话了。
刷开房门,傅珣将塑料袋随手放在桌子上,自己进淋浴间又冲一遍,洗去烟熏火燎的味道,换一身睡衣。
陆荷阳先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不知道看了什么,目光总是往面前的塑料袋上飘。
一定是因为它是黑色的,人总是对黑色更敏感,更介意。
他给自己找理由,又抿唇忍了很久,最后还是心一横,倾身去解塑料袋上系紧的结。
“怎么?迫不及待了?”
傅珣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出来,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眯着眼笑。
“……”陆荷阳像被烫了似地收回手,“我是想着明天要上飞机,看看是能带上去还是要托运。”
傅珣嘴角抿着笑,心想他反应倒快,走过去说:“应该不用托运,液体今晚会用完,其他的可以直接带上飞机。”
陆荷阳眼眶微微放大。
傅珣整个身体压过去,带着潮湿温热的水汽撑住沙发,将陆荷阳困在两臂之间,声音低沉:“你不想我吗?”
“我……”陆荷阳抬起眼睑,眼底像是将今夜全城的灯都带了回来,又迷蒙又碎亮。他无意识地舐了一下嘴唇,留下一点水光,傅珣抬手去抹。碾过两轮,在傅珣准备离开之际,他主动打开唇瓣咬住了他的指尖。
手指识趣地探进去,勾弄他的舌,触摸柔软的口腔内侧。
傅珣呼吸紧了紧,将陆荷阳托起来,放到床上。他压近,凑近他的耳畔:“哥。”
感受到陆荷阳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他低眉笑起来:“刚刚想告诉你的秘密是……”
“好像我叫你‘哥’的时候,你反应比较大。”
本来就好几日没有休息好,又折腾一晚上,第二天两个人没听到闹铃,差点迟到,卡点才赶上飞机。落座的两个人,一边笑一边喘,陆荷阳很久都没有跑过这么快,从安检口到登机口一路飞奔。
事实上,傅珣也很少在陆荷阳的脸上看到这么生动的表情,他捧着下颌欣赏个没完。
陆荷阳搡他的胳膊肘,将他从中间共用的扶手上挤下去,将自己的手腕搭上,敛起表情问他:“看什么?”
“看你喘得厉害。”傅珣低头系安全带,“以后多带你出去锻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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