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都处理完了。”骆炽握住影子先生的手,“带我去医院吧。”
明危亭扶着骆炽的头颈,低下头。
他认真看进那双眼睛,确认了里面的确没有任何一点不舒服和勉强,才回拢住那只手。
“头不疼了,胸口还是疼。”
骆炽知道他在检查什么,玩心忽起,一本正经开口:“今天的话对情绪的刺激太大了。”
明危亭看到他眼里明明朗朗的笑,就知道骆炽没有认真,却还是把手按在他胸口:“这么严重?”
其实早不疼了,还连烫带暖涨得慌,但骆炽当然点头:“这么严重。”
“怎么办。”明危亭学着他之前敲自己,敲了敲骆炽的胸口,“不要疼了。”
骆炽这些天时常反思,觉得影子先生变得幼稚一定有自己的十成责任,笑得忍不住咳嗽:“好好,我听见了,它说——”
话说到一半,骆炽迎上明危亭的视线,却忽然不自觉怔了下。
……
影子先生很少这样看他。
明危亭的视线静静落进他的眼睛。他被抱着坐起来,被摸着头发轻轻揉了揉……剩下的这些动作倒是都很熟悉。
明危亭一手拢在他脑后,轻轻抵着他的额头,低声问:“它说什么?”
骆炽张了张嘴,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忽然变小:“……说,有一点跳。”
何止是有一点跳,他的心脏可能差一点就从胸口跳出来了。
幸好他血压一直都很低,激动倒也不会头疼。不过等手术后一定要开始养身体,不能让血压再这么低了,听禄叔说血压低会容易晕船……
乱七八糟的念头忽然都在某一刻暂停。
明危亭低下头,把手掌按在他左侧的胸腔上,暖意隔着衬衫的衣料渗进去,他的心跳从里面撞出来。
“我很感谢它。”明危亭说,“上次它只停了很短的时间,就又跳起来了。”
骆炽毫不犹豫替自己的心脏发言:“这次停都不会停。”
明危亭笑了笑,他抬起头,认真看了骆炽很久,一直久到骆炽几乎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眼睛。
……在邮轮上,有种相当传统的标准礼节。人们在打招呼的时候,会吻手致意。
它最早代表真诚的问候和感谢,也代表诚挚的祝福和敬意,后来这种礼节逐渐变得流传和常见,常见到几乎不带有更多的含义和特性。
明危亭握住骆炽的手,他郑重地对骆炽的心脏问候和道谢,感谢它把骆炽从水里带回来,也感谢它一直陪骆炽坚持了这么久。
接下来不会再疼,会有很多可以把整个胸口填满的值得高兴的事,所以一定要在接下来也特别坚强。他们会一起去养一个小海螺。
然后明危亭低下头,挪开手,轻吻他胸腔下热烈跳动的心脏。
第59章 手术
手术前该做的准备很多, 但需要病人亲自做的其实非常少。
骆炽住进医院,除开被拉去做了一系列身体检查、又戴上了一堆零零碎碎的仪器导线,再没了什么别的事, 只剩下遵医嘱卧床静养。
因为实在太闲, 骆炽就又忍不住问影子先生借来了电脑。
这时候病房里很清静, 走廊里也没什么人。
本身就是单人病房,虽然难免到处都是嗡嗡运转的仪器、药物和消毒水的味道也很明显, 但整体的布置依然足够温馨舒适。
窗明几净,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得房间有种懒洋洋的暖。
明危亭被荀臻带去做最后的术前告知。骆炽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玩电脑, 一抬起头, 就看见了影子先生雷打不动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骆炽醒来后, 其实就已经不需要看到外套才知道影子先生会回来, 但这个习惯还是一直被明危亭保留了下来。
有时候因为身体虚弱或是实在太疲倦,骆炽会一不小心就睡过去,醒来的时候, 还会发现那件外套不知什么时候被盖在了身上。
骆炽很喜欢那些外套,一看到它们就会开心。他单手敲着键盘,把这句话也加在给自己的信里, 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上括号。
括号。
细节,冒号。
骆炽一边专心地回想, 一边熟练地敲键盘。
弄清楚了手术可能造成的后果,骆炽就去请教过医生,也找机会上网搜过, 怎么才能把短期记忆转化成长期记忆。
会去网上搜索这个问题的, 似乎都是正深受学业所困扰的孩子和家长。骆炽跟着看了不少视频,甚至还差一点就没能抵抗住诱惑去买记忆教学的网课, 终于大概掌握了最基础的方法。
他要尽可能精准、尽可能详细地把所有想要记住的事复述下来。细节越多越生动,效果就越好。
骆炽原本只写了那件西装外套,翻来覆去背了几遍之后,又慢慢敲出“休闲服”几个字。
骆炽坐了三分钟,看着屏幕上的“休闲服”三个字。
他看着仍然一片空白的屏幕,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穿着休闲服的影子先生。
穿着休闲服的影子先生,学他的动作,轻轻敲他的胸口。
然后和他的心脏一对一进行了交流。
然后他代表心脏进行了发言。
然后影子先生看着他,然后他的心脏不知为什么有一点跳,然后影子先生把手按在他的胸口。
休闲服的布料力道柔和地叠着他的衬衫。
……然后。
骆炽按着胸口,缓慢深呼吸了几次,还是惆怅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悄悄把被子掀开了一点,把空调暂时向下调了半度,看着屏幕上被自己按出的十三个“啊”。
毫无疑问。
虽然不知道会失去多少记忆,不知道这些好不容易转化的长期记忆是会保存下来,还是会随着接下来的手术被尽数抹掉。
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不同、不知道这件休闲服的神秘力量在什么地方。
……
但再次醒过来的他,看到这十三个啊,肯定是没办法理解写信的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的。
这段记忆后来还是没能成功变成文字。
在护士长来病房,检查记录仪器数据和吊水的时候,骆炽试着借了铅笔和便签纸。
骆炽原以为还要给出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再保证自己一定会付钱——但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意料的顺利。
他不光轻轻松松就借到了笔和纸,还被护士长笑着夸了配合治疗,还得到了一颗奖励奶糖。
骆炽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坐在病床上,握着那块糖睁大了眼睛。
“一切正常。”护士长解释,“这层的病房,指标好的病人都有奖励。”
住在这里的都是等待手术的肿瘤患者,她们早不是第一次接待身份特殊的病人。但这一回,整个护士站无疑都喜欢这个非常配合治疗又超级礼貌、不怎么说话但喜欢笑的年轻人。
护士长已经快到退休的年纪,家里也有一个儿子,儿子还比他大了几岁。
看着显然完全没回过神,小声说着“谢谢”、耳朵已经飞快红起来的年轻人,护士长的心里就更软:“什么时候手术,家里人陪吗?”
骆炽慢慢眨了眨眼睛,然后眼底忽然格外明显地亮了下,抿起嘴角用力点头。
“陪的。”骆炽很久没这么说过了,开口的时候有些生涩,“有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特别骄傲地把话清清楚楚说出来:“有人等我好起来。”
护士长点了点头,笑着轻声说:“要好起来。”
护士长握拳给他打气:“加油。”
骆炽也握拳:“加油加油。”
护士长笑意更浓,忍不住去揉他的脑袋,又特别多奖励给他一颗糖。
她问了骆炽的身体状况,语气温柔耐心,特地表扬了骆炽配合治疗配合得好。还给骆炽下了留置针,手法又稳又轻,一点都不疼。
骆炽挥手送走了护士长,把两颗奶糖全剥开了含进嘴里,左右两边脸颊一块儿鼓起来,一边哼歌一边埋头画着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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