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
那头声音顿了下,他听见女人说:“没有,没有什么事。”
他皱了皱眉,想了想,说:“妈,这样吧,我有个包落在家里了,你明天帮我拿来一下。”
女人犹豫了会儿,良久,重重地应了声:“好。”
他放下电话,刚准备转身,电话上的红灯闪烁了下,一声还没响完,就停了。他皱了皱眉,那电话号码是家里的电话,是有什么事吗?他摇了摇头,多半是按错了,喝了口水后他走回审讯室,猛地打开大灯——
尖锐的警笛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他拼命地踩着油门,漫山遍野的狂奔,风呼啸着在耳边刮过,他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电台不时闪烁着红光,有个男人声音响起:“冬宁,冷静下来,我们一定能找到她的!”
他发出一声扭曲的嘶吼,泪水涌出眼睛,眼前模糊一片,直到对面一辆车闪烁着刺眼的车前灯,女人的人影站在他不远处,他猛地一脚踩住了刹车——
不远处是万丈深渊……
他低下头,捡起了在黑色泥土里烂成一团的围巾,围巾上全是泥土,依旧红得让人眼疼。
无数的光团在他眼前疯狂地闪过,他的一生记忆和痛苦全都围困在那艳丽刺目的红色,那些代表生命,代表美丽,代表热血,代表邪恶,代表死亡的红色拼命绽放着又分崩离析,让他根本喘不过气。
他像是被拉进深不见底冰冷的水井里,殷红的血液从他身上逼出,抬头就是月色无情的光,伸手所及之处都是令人毛骨悚然指甲挠过的爪痕。
“冬宁——”
一声叫喊猛地把他拉回现实,黑黢黢的大门外早已被车灯照得如白昼般明亮,那里站着个瘦高的人影将女人的红色的影子击得粉碎,伴随着橡胶的鞋底和水泥板摩擦发出沉重的声响,正朝着他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背光下整个人显得一片漆黑,那人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两手垂直在身侧,背打得十分笔挺,他的影子被延长,直直拖到屋子的中央和那孤独的椅子连在一起。
那人举起手,在黑暗里展示自己,跟着缓缓地转了一圈,他轮廓分明的脸忽明忽暗,鞋底踩着几颗砂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最后他站定在原位,摊开手,镇定自若地说:“冬宁,我来了。”
昏黄的灯光垂下,洒在男人身上,他穿着布料单薄的西装,孤身闯入绑匪的老窝居然没有带任何的武器,十足的嚣张和自傲。
“容队……”
才从冗长痛苦的记忆中苏醒,再看见互相对峙的两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份由白向黑的转变,冬宁佝偻着的背微微地一颤,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这就好像是一个信号,容铮随后踏入屋内,门被大力的关上,顷刻间将外面的亮光和喧哗都隔离开来。
突然从光明到黑暗有一瞬间他晃了神,几乎快要产生幻觉,耳畔边又感到有什么东西飘了过来,带着劣质脂粉的香气,冬宁浑身一颤,狠狠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勒住手里的人质,换来痛苦涟涟的呻吟。
同时容铮也瞬间失明,他站在原地足足有半分钟的世界,才适应光线变化,看清楚屋里的情况。
屋里非常黑,窗户被封死,空阔的房间里仅仅只有一盏灯源,就算是有灯光,那光线也像是被黑暗所吞噬,显得屋子的角落越发黑了,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屋内的气温俨然比外面还要低上几度。
冬宁很聪明地把自己藏在阴暗冰冷的角落里,藏蓝色的警服和黑暗融为一体,让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位置他紧紧捏住手里冰冷的手枪,枪口对准着容铮。被他顶在身前人质,脖子、身上有好几条血肉模糊的口子,血呼啦啦地往下流,几乎惨白的脸上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情况十分危急。
“冬宁,我按照你的要求来了。”容铮的声音和往常一样不带一点感情,冰冷无情得犹如纸上的符号,仿佛一个在系统里塞满了规则条例的机器。他实在是很不适合谈判,实际上他共情能力不足,在警校的时候审讯课程就令老师大为头疼。
选择这么一个人来谈判,差不多就等于罪犯在求死了,冬宁自嘲地笑了笑。他毫不怀疑对方有能力从自己手里夺过枪迅速制服自己,可是他也不差,那个时候他手里的人质也会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成为没气出的死人。
冬宁恶狠狠地低头瞪了一眼钱国平,钱国平看起来十分虚弱,但是至少现在还活着,头脑还很清醒,这很好,他要的就是钱国平始终清醒着。
再见到冬宁,容铮心情有些复杂,眼睁睁看见一个警察堕落成犯罪分子,还和自己对峙像极了影视作品里对非黑即白的观念的反讽,他无声叹了口气:“他快不行了,冬宁,如果他死了,你也逃不出去了。”
“你以为我还怕死吗?”冬宁忍不住冷笑起来,吊着眼睛抬头看向他,“我如果想逃,就不会露面,现在我死了还拉上位高权重的钱国平给我垫背,我算是值了。”
容铮根本不信这鬼话:“那你直接杀了他再自杀好了,为什么还要见我?”
冬宁先是一愣,随即脸沉了下来。
容铮回过头捡起地上歪倒的椅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冬宁紧张地捏紧手里的枪注视着容铮的动作,容铮却好似十分放松,直接坐了下去,还对他指了指他身前的椅子:“先坐吧,既然你叫我过来,那一定是有话要说,但是我估计这话的时间应该挺长,一时半会说不完。”
冬宁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你不愿意放钱国平走,那至少让医生看看他的情况,如果我们聊一半钱国平就死了,你说我们是聊下去呢?还是……”容铮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
“杀了我?”冬宁嗤笑一声,“你不怕我现在就先杀了你吗?”
“你不会杀我。”容铮抬起头,镇定自若地回望向他,“其实你也怀疑你们那里有鬼吧?陆阳是这样,当年要不是有人告密,谁知道这群山峻岭里陆阳的逃跑路线?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把自己的后背交付出去,本该是最信任的,却遭到最信任的兄弟背叛……你不知道还能相信谁,这时候,你想到了我,我初来驾到,不分属任何派系,还带着柄尚方宝剑。特调组直接由中央管辖,有先宰后奏的特权,不会听任何人的招呼,受任何人干扰。”
冬宁神经质地紧了紧手里的玻璃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冬宁,其实我理解你们,不到万不得已你们不会这么做。小地方尤其是欲海市这种资源型小城市,环境复杂,执法人员不懂法,以权代法现象严重,错综复杂的政治关系就像一张彼此密不可分的大网,谁也干净不了。可是,冬宁,失去理智之后,恶魔就出来了。你们搞那么大的阵仗,造成的后果怕是你自己都无法想象,那个叫R的人别有用心,你和陆阳都被他骗了,他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么个人,他很恐怖,和他合作,只会反噬你们,把你们拉进地狱——”
“那只是计划出错,如果不是你们没完没了,按照计划没有一个人会受到伤害。”冬宁激动地捏紧枪大吼着打断他的话。
“但是人质会死不是吗?”容铮猛地一下站起身,无畏地迎向他手里的枪,“你们早就计划好了,让人质在直播前阐明自己的罪行,那些罪行罄竹难书,就算孙家有天大的能耐也控制不了社会的舆论。今时不同往日,这么大的社会影响,有外媒蠢蠢欲动盯着,有民众监督,有上面的雷霆政策,相关责任人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捂住这颗烂掉的癞子让它发臭,一定会一查到底,和孙家有关系的沟沟角角的小玩意一定都会被挖出来。最毒的是,万一孙周兴逃出了制裁,你们会把孙家子孙一个个杀完,就像当年他们对陆明一样,孙周兴最重视血脉传承,让孙周兴断子绝孙,他肯定会生不如死。”
冬宁从喉咙深处挤出几声无可奈何的苦笑声:“可惜我们这辈子都败在不会识人上面,到最后了,还都全都败在了自己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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