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铮握住门把手,深吸了一口气,仅仅只是一个瞬息的功夫,他发觉自己的胳膊上居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其实不止是胳膊,他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因为从被打开的门缝里,他闻见了熟悉的气味。
是一股混合着干燥剂和人工香味的味道,还混杂着若有似无的霉味,那气味似曾相识,能轻易勾起他半年前的回忆。
在城市地底下,有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下水道里,有人刻意布置了一间可居住的密室,为了防潮和掩盖臭味,在里面使用了大剂量的干燥剂和人工香薰。一个瘦弱的孩子被安置在那里,在他们搜索进去的时候,那孩子像只流浪许久的小猫,应激反应强烈,把自己藏在了危险的夹缝里。随后市局果断请来了儿童专家和心理医生,然而她们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用,正当他们考虑到孩子的情况准备用强制手段时,调查组一个不起眼的实习生竟让那个孩子看对了眼,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庇护者,自己走了出来,那个实习生则成了他的监护人。
那孩子出来后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但除了瘦,并没有太大的营养不良,也没有长期居住阴暗潮湿的地下带来的身体慢性疾病,甚至小小年纪已经能够靠自己认字读书,还会一些外文,除了有些应激障碍,算得上很聪慧的小孩,所以他们当时才估计,那孩子是有人故弄玄虚临时安置在那里,为了某些目的专门送到警方面前。
直到后来,他们发现那孩子的另一重身份,竟是变态连环杀手的帮凶,他在杀人狂多次猎捕中充当了诱饵的身份,受害人们或许会提防女人和老人,但没有人会提防一个孱弱的孩子。
被连环杀手养大的孩子,不可避免地小小年纪就接触了死亡和鲜血,录像带里孩子的眼中浸满了恐惧和绝望。
尽管后来发现,这个孩子丧失了记忆,但所有人都不可避免担心他的未来。容铮和他相处的时候,总担心他会在某一天突然恢复记忆,那些可怕的过去肯定会让这个孩子顷刻间彻底崩溃,或者把他也变成一个令人担忧的精神病患者。
在当时,他需要担忧的事情太多,需要处理的疑点和案件都有主次顺序,他们首先需要抓住残暴的杀人狂,其次是搜索受害者遗体,将失踪记录上消除,安抚受害人家属。
他们的工作太多,即使容铮对舒墨和小萝卜间莫名其妙的亲近关系有些怀疑,但也只是转瞬即逝的情绪,他更多的精力需要放在层出不穷的案例上。
在那时候,他不觉得这小小的矛盾会成为问题。
他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和舒墨纠缠不清。
一股凉爽的风穿过缝隙吹拂在他的脸上,把他突如其来的焦躁不安压了下去。
——这里面有通风设施,氧气充足,假如遭遇灾难,算是个很好的防空洞。
他举起手机,手掌按住门把,缓缓朝后拉动。
风将他额发吹开,露出浅棕色的瞳孔。舒墨钟爱他的眼睛,私下里总爱用手反复勾勒他眼睛的形状,让容铮不由自主产生错觉──这个人深爱着他。
容铮额头渗出汗珠,他拧紧眉头,嘴角抿紧,握住把手的掌心里一片湿滑,没有妨碍他拽动门板。
“嘎吱”一声,把手上的不锈钢镜面映出他不安的双眼,光源在他瞳孔间跳动,缓缓照进屋内,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下一刻,他浅棕色瞳孔微微一缩,手里捏着的军刀霍然滑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你想知道舒墨是怎样的人吗?”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精神病院那样的地方?”
“人格分裂现今无法治愈,它的成因大多源于童年创伤,为了躲避伤害衍生出其他人格。可是老容……我查了很多资料,发现这个病现在依旧充满争议,因为它大多出现在科幻文学作品里,许多人认为这个病根本就不存在,而是病人在撒谎……”
“审判者的电脑里怎么会有舒墨的病例?”
“如果他的病是真的,那世界上所有的科学家都疯狂想要得到他,包括那些极端可怕的疯狂医生。”
【零号患者将创伤记忆更封锁,进行了自我解离,分裂出其他人格……从而保护主人格……】
“为什么他的病会突然恶化?”
【患者抗拒治疗,做出破坏性强烈的抵抗动作,袭击了看护的医疗人员。】
“有点奇怪,他的家庭条件明明很好,养父又是从事医药行业,怎么不把他送到自家的疗养院?”
“我哥哥出事后,我的病情变得更加严重了……”
【6月15日,第三十四次电击实验……零号患者……】
“老容,你让我查的精神病院资料,我没有查到,这家医院在当地好像并不存在。我估计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医院改名,过去资料没有进行电子记录,另一种是医院出过事,所以有人刻意遮盖了这所医院的存在……”
屋内昏暗的景色带着分外熟悉的景象,他按下墙上的开关,咔哒一声,刺眼的灯光顷刻间照亮整个房间,他抬起头,看见了和R前不久发到他手机里的照片上,分毫不差、一模一样的病房。
通体白色的墙壁,红色涂鸦,软垫,墙角转动的监控,血迹,秽物,撕扯成条的卫生纸,以及最前面没有被拍摄进照片里的照相机,靠近门边的一张桌子,一张靠背软椅,还有厚重的文件资料,老式的蘸水钢笔,酒精,棉签,针头,输液软管,秒表。
一个精神病院里简陋的紧闭室,用来关押最可怕、最疯狂、最不受控制的病患。
还有更多照片里找不到的细节。
照相机前,铺满软垫的地上躺着一张厚实的牛皮纸,上面布满暗红色的字迹。在容铮站立的门口,无法看清上面的文字。
容铮原地踌躇了几个深呼吸,抬脚踩进柔软的软垫里,房间里布满了软垫,在紧闭室里,用来防止病人自残。容铮不习惯这种触感,因为他每往前一步,就感觉自己的脚底被什么东西抓住,需要用更大的力气朝前走。
容铮知道软垫并没有那么大的阻力,只是他的心理作用,以至于双腿像灌铅一样,连呼吸都沉重起来。
他大脑里一片空白,就像这个房间一样,通体的白色,所有感官集中在视觉上。
他的目光扫过室内的布置,就连墙壁上的涂鸦都没放过,在反复确认好几遍后发现,的确和手机里保存的照片如出一辙。
头顶的通风口依旧呜呜地置换着空气,容铮看一眼就猜出通风系统的出口,就在房子后面的花园,被花团锦簇的花坛挡住,看起来像院子的排水口,他无数次从旁经过,从没想过管道下连接着另外一个空间。
容铮捡起牛皮纸,看清纸上文字的时候,一股凉飕飕的寒意顺着脚心钻进五脏六腑,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写满英文的牛皮纸,上面反复重复着一句话──“I made a mistake.”
这是一封孩子做错事写的检讨信,只是它的墨水太特殊,在使用时是鲜红的,时间久了便变成了深褐色,带着令人难受的腥气。
那是多年前,被关在紧闭室里,舒墨曾经写过的检讨。
用他自己的血。
第719章 疯狂午夜直播间(一百零四)信件
捏着牛皮纸,他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几乎是瞬间,他就想通了桌上的蘸水钢笔和输液管的用途,他早就听说过国外有些变态老师,会用这种方式体罚不听话的学生。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容铮死死咬住牙根,目光充血环视四周,因为极端愤怒而瞬间升高的血压让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手里的牛皮纸、上面的字、以及不远处的相机和桌椅都在视野里变得扭曲起来,耳朵里也响起噪音似的嗡鸣声,像有人正用尖锐的东西在光滑的镜面用力摩擦,难受得他后颈青筋暴起,头顶却若有似无地吹来带有烟味的气流,提醒他外面正发生的一切。在这个舒墨根据他不堪过去改造的房间里,容铮产生了一种现实和虚妄正在逐渐混淆的错觉。
仿佛他正置身在精神病院里最邪恶的紧闭室里,而不远处那扇虚掩的门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人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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