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都延续之前的,翟蓝往后走了两步找到6号车厢。
他的行李就一堆换洗衣服,胡乱塞在背包里,除此之外还有本佶屈聱牙的专业书。打发时间用的电子产品一概没带,跟短途旅行似的。
说不上为什么,好像潜意识里仍然抗拒着出游。
答应李非木和姑妈时,翟蓝都没觉得他真的会去西藏。他故意晚一个小时才到火车站,好堂而皇之地用赶丢了火车的理由回绝,哪知昨晚列车晚点,阴差阳错。
翟蓝硬着头皮上了车,现在后悔无比。
人比刚才更多了,重新上车找到座位都变成了一件不容易的事。通道狭窄,仅容一人经过,遇到前面有人安置行李或者照顾小孩儿,本就拥挤的地方立刻堪比早高峰时的成都地铁1号线,翟蓝迈出一条腿,可能要半晌才能落地。
一会儿走,一会儿停下等,背包带勒肩膀,翟蓝把它抱在身前。
车票写的号码在车厢正中间,硬卧,李非木给他买票的时候没考虑太多,也有可能条件好些的软卧已经售罄。翟蓝嫌弃了一路,这会儿看见那个小小的“15”时腾升出一股解脱的快感,他匆忙往前走了几步。
下铺暂时没人他是知道的,但背包脱手而出的前一秒,翟蓝硬生生地抓紧抵抗惯性。
……差点砸到人。
原本空荡荡了一路的下铺已经迎来了属于它的旅客。
男人穿得比整个车厢都要接近春天,牛仔裤,深色夹克里露出T恤的一个边角,正认真地把临过道一侧的被子枕头挪到靠窗的那边。
动作很快完成,他下意识地直起腰。
最显眼的是一脑袋墨绿色。
发尾留长的几缕被阳光照耀着好似水波,先“色”夺人,亮得格格不入,却又那么理所当然。唯一美中不足在于这头靓丽显然染了已经有些日子了,发旋儿周围已经新长出一撮黑,大剌剌地昭示主人可能并不那么精致。
修长手指撩开挡住视线的碎发,鼻梁挺,单眼皮很薄,半垂着,他懒懒散散地遮着嘴唇打了个哈欠,目光旋即巡视一周。
翟蓝突然跟他对上,两人都是一愣。
但男人大约只好奇他突然出现,转瞬就没了兴趣,径直坐下了。
翟蓝戳在原地,有个名字在心里呼之欲出。
不太确定,更多的是不敢承认。
……他怎么会在这儿?
还这么巧?
前两次见面,要么离得太远灯光太暗,要么连半句话也没说上,对方大概率一点记忆都不剩下了,只有翟蓝,对着几张存进手机的照片反复确认,连睫毛弧度都量得清楚。
真的是他。
无趣生活中为数不多能给予他慰籍的名字。
“Real的数字世界”。
或者说……
游真。
两个字投入意识海,瞬间激起数百层涟漪,缓慢扩散,如同音波荡漾。
翟蓝久违听见自己心跳快了两拍后匆匆恢复正常,意识到自己的位置和他靠得很近。他走过去,想若无其事地把包扔到中铺。
手臂伸到一半,发呆的游真仰起头。
视线相触时,游真眉心很轻地蹙起随后又展开,眼神疑惑,嘴唇张了张。
但最终他只是问:“你……睡这儿?”
翟蓝“嗯”了声。
他了然般地略一颔首表示“知道了”,继续转头与窗外的电线杆深情对视,仿佛刚才的寒暄只是为了确认翟蓝有没有鸠占鹊巢的嫌疑。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身后还有涌动的人潮和喧哗。
指尖捻过掌心,发现冰凉不知何时褪去了,现在正热得恰好。
作者有话说:
注:
1.入v前更新是2休1,之后会加。视情况而定,最近状态不算好
2.攻是100%温柔开朗纯爱战士,且不哑巴;受是硬壳软糖心小刺猬,很乖很好撸(不
3.双向暗恋,年上7岁,相遇后1v1(我没有大纲的写到哪算哪)如果实在忍不住脑补一些原文没写的情节……建议是酌情等完结?这样你好我也好
第2章
火车不算很安静的出行方式,除了伴随全程车厢震颤,高原气压变化带来的嗡鸣也会长时间充斥耳膜,隐隐作痛。
即便如此,这些还都不是最难令人忍受的。
翟蓝用被子裹着头,依然能听见对面床铺的三人高谈阔论。
戴眼镜的那个从兰州上车,睡上铺,甫一离站就自来熟地从包里掏出瓜子花生红枣,铺了满桌,招呼他们吃。其他两个也不客气,吃着吃着,开始唠嗑。
你从哪儿来啊,哦哦,中卫,中卫是好地方啊,塞上江南……
我是山西人,不过在汉中做生意,要去格尔木拿货,我老婆说得亲自过一下才好付钱——小伙子你呢?哎呀,毕业旅行?就大学毕业了?真看不出来!你一个人?
同学已经先去了,我因为毕设耽误了几天。我们在拉萨会合,准备去阿里,还打算看珠峰!
……
硬卧总共六个铺位,这会儿有一半都加入了茶话会。
翟蓝社交障碍,从他们刚起了话头就开始装睡,甚至不敢探头,唯恐片刻目光交汇就立刻被拉进话题,戴上耳机还不够,他变本加厉用被子紧紧包住头营造出安全感。
耳机有降噪功能,但现在只会放大火车驶过每一条铁轨连接处的声响。
轰隆,轰隆,碾过翟蓝。
断断续续的谈话与耳畔的金属叫喊扰得翟蓝不得安宁,竭力保持平静却屡次失败,负气般打开手机,没听两首歌,电量再次告急。
翟蓝睁开眼,金属床架涂满一层发黄的白漆,铁钉周围生锈。
他面朝火车厢单薄隔板,死死盯住上面一个突兀黑点。
“……我到底为什么要在这儿?”
问题出现的瞬间,崩溃接踵而至,任何一点芝麻大小的不如意都能成为压垮翟蓝的稻草,他突然一阵委屈,可怜自己,脑子里诸多悲惨连续播放——哀乐,火炉,墓碑,孑然一人,再没有谁会问他假期想去哪儿……
他是一个人,他为什么要在这个鬼地方?!
还有超过24小时才能到拉萨,到了那儿之后呢?去找李非木?
李非木顾得上他么?
人生地不熟的藏南,他还能转头就跑?
昨晚就不该上车!
翟蓝侧过身,用力把枕头对折压住耳朵。
眼前黑沉沉什么也看不清,情绪太激动会缺氧,翟蓝听不太真切周围动静,甚至没发觉小格子间中除了自己之外那个一直不说话的人也没逃得过中年男人的闲谈。
“……诶,那个小伙子,你西宁上车的吧?”
片刻后,回应的男声才响起:“哦,对。”
有点儿冷,有点儿哑,传入耳朵的第一个气音几乎没能捕捉得到,但却像一道闪电,雷霆万钧、突如其来,把灰暗撕开了一条口子。
翟蓝保持闷死自己的姿势,不动了。
接着他缓缓把枕头松开,任由它弹回原位。
游真不太想搭理同行旅客,也早知道他们会问什么内容。
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问过了就算完,好像也没谁真的特别在乎。
“哦,对。”他说,继续不吭声了。
眼镜男见从上车到现在一直缩在下铺发呆的人有了反应,立刻热情奉上零食袋,大有拉他聊天的意思:“这儿有花生瓜子,都是我老婆让带的炒货,说车上太贵啦!来,你喜欢什么就拿……”
游真眼神躲闪了一下,客气地说:“不用。”
“别客气!用我老婆的话说,相逢就是缘分,难得啊!”眼镜男丝毫没感觉他的抗拒,一个劲地把袋子往他跟前推,“这个麻花儿,我们那儿卖得最好的,在别地儿可吃不到这个!我老婆最爱吃,你也赶紧尝尝——”
嘴角抽动片刻,游真克服着洁癖伸出手拨弄两下塑料袋。悉悉索索地响了一声,他勉强抓出一把花生:“谢谢您了。”
看起来似乎像他正打算“融入”场景,除了眼镜男,对床的大叔也凑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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