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适可而止,路少延。”路黎芝淡淡道。
佣人正要接过豆浆杯的手僵了僵,看了一眼家里真正的、最大的主人,不知道该怎么搞。
路黎芝看了眼佣人:“别管他,你不用站这儿,等吃完了再来收拾。”
佣人犹豫了下,转身去厨房里收拾了。
路黎芝看向路少延,语气很平静,但平静底下含着身居上位的威压,命令道:“你要的豆浆,把它喝完。”
周天欲言又止,求救的目光投向对面的丈母娘。
路老太太收到女婿的目光,圆场道:“甜了就换一杯啊,这有什么的,哎,小王——”
路黎芝打断妈妈的话,说:“给他换一杯,他又会嫌淡了。”
其实,在座除了路少延兄妹俩,其他人都是这么觉得的,都觉得这就是路少延在借机寻衅。但特殊情况,大家都能谅解下孩子的叛逆,睁只眼闭只眼顺一顺不就得了吗,路黎芝非得较真。
姥爷正要也出声护护孙儿,路少延梗着脖子嚷起来:“就是这杯太甜了啊!”
坐在妈妈和爸爸中间位置的周乐宁本来一直没在意哥哥要换早餐的事儿,在认真吃自己的面,突然听到哥哥吼了一嗓子,把她给吓得呛了一下,扭头使劲儿咳嗽起来。
周天没被路少延吓到,被女儿吓到了,赶紧扭头照顾女儿。小孩儿呛到食物很容易出大问题的。姥姥姥爷也急了,忙关注外孙女的情况。
路少延没想到妹妹突发状况,本来的火气降了下来,不知所措地看着。
好在,周天喂女儿喝了几口水,顺了顺,就没事了。
小女生左看看妈妈,右看看哥哥,感觉得出气氛很不妙,想了想,低头专注吃早饭。大人的事情她不懂,不懂就不掺和,肯定没错。
见没事,路少延暗暗松了口气,站起身,说:“我吃饱了,上去了。”说着就要离席。
“你根本就没吃什么——”姥姥正要叫住孙子,被丈夫在桌下拉了拉,给了个眼色。她会意,犹豫了下,看向女儿路黎芝。
路黎芝闭了闭眼睛,深深呼吸,忍了。睁开眼睛,平静地对妈妈说:“别管他,吃我们的。”
吃完后,路老太太趁女儿不注意,溜去楼上找路少延。
路少延没锁门,正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埋着头,发呆。
他刚问齐安源有没有进展,齐安源没回他,不知道是不理他还是在拍摄中,还是在睡觉没起来。
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世界现在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什么都没有答案。
路老太太坐在床边,慈爱地拍拍他:“想吃什么?姥姥亲自给你做,好不好?”
路少延稍稍抬起头,看着姥姥,认真道:“我什么都不想吃,我不饿。”
“你刚都没吃几口,怎么会不饿呢?”姥姥哄道,“那不吃早饭,吃别的好不好?你想吃什么?”
路少延:“……”
巨大的无力感将他包围。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这不是第一次了,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模式。他感觉好像自己跟这些人的语言体系不在一个维度上。
最终,他只能说:“我什么都不想吃,别管我了,我想睡觉。”
说完,躺下去,用被子盖过头顶,装死。
实在是没法儿沟通,那就不沟通了。
路老太太在旁边劝了很久,无外乎是劝路少延这么大了该懂事了不要闹小孩子脾气之类。见路少延一动不动毫无回应,没法子,只能说:“姥姥不说了,知道你们年轻人嫌唠叨。好了,姥姥出去,你饿了就让小王给你做你喜欢吃的东西,啊,被子别盖着头,不好。”
路少延听着动静她终于出去了,从被子里冒出头来,呼吸两口新鲜空气,然后赶紧抓起手机看齐安源有没有回复。
没有。
路少延催了两句,还是没回应,他只能恹恹地扔下手机,就这么躺着,继续发呆,呆着呆着,困了,睡着了。
直到他被佣人王姨叫醒去吃中饭,他先让王姨出去,说自己洗把脸就下去,然后拿起手机一看,齐安源回了:刚醒。有结果了。
……
中饭就是普通的饭菜,路少延很不喜欢。味道对他而言太咸了。他知道这不是厨师的问题,不是厨师针对他,而是他的问题,他的口味就是比一般人淡很多。
但孟啸春就是会把菜做得淡一些。
他有关心过做淡了孟啸春会不会不喜欢吃,孟啸春说无所谓,只是菜而已,吃它只是为了活着,味道没有意义。
路少延:“……”行吧,这很孟啸春。
可是,就算不是厨师的问题,路少延也越吃越心酸。
他不是第一天口味淡,小时候他很直接地提出过这个问题,大人们试过迁就他,让饭菜做淡点,但没吃几餐就受不了了,改口让恢复原来的水准,说原来的口味是正常的,应该他去适应。就算家里人能迁就他,以后难道让学校食堂、外面的饮食都迁就他?不如直接在路少延的面前放碗温水,嫌咸嫌辣嫌酸就自己在水里洗洗。
路少延知道他们说得一点都没错。
只是……只是孟啸春不会给他一碗水让他洗洗菜,孟啸春会说别吃了。不是生气的那种“嫌弃你就别吃了”,就是字面意思上的“不想吃就别吃”,他去给他重新做一份适合他口味的。
路少延都这么大了,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早就不肯在温水里唰唰了,他就是多喝水。吃几口菜,喝几口水。今天自然也是这样。
其他人本来还担心他中午又要找事儿,没料到他安安分分地坐那儿低头吃菜,松了口气。哎,本来嘛,路少延的脾气能闹多久?哄哄放放,软硬兼施,用不了多久就消了。
路少延心不在焉地吃着菜喝着水,心里在盘算怎么找机会溜出去见孟啸春。
那家医院他刚刚用手机查了下,在市内,交通倒是方便,可问题是,他怕家里人会阻止他。他现在势单力薄,谁都不会帮他,不能硬碰硬,只能智斗。
嗯,智斗……
智斗的第一步:麻痹敌方,使其放松警惕。
“孟啸春在哪家医院?我想去看他。就看一下,看一下我就回来。”路少延吃着吃着饭,突然抬头这么问他妈。
他妈瞥他一眼,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路少延假装不甘心地追着她问,问到她吃完了饭,追到楼上问,看着她关上卧室的门,做戏做全套,黑着脸回自己屋里去。
第二步:在午休时间里,蹑手蹑脚地下楼,左右看看没人,拔腿就往外跑。
非常顺利地跑了出来。
路少延提前约了小区摆渡车,一路送到大门口,他预约的出租车在那儿接应。然后他就顺畅地去了孟啸春所在的医院,一路红灯都没遇到几个。
到医院里,询问护士孟啸春的病房时,路少延有点紧张,生怕对方是妈妈的内应,一手扣下他,一手通风报信。
好在,这不是电视剧,至少他妈没收买护士,估计是笃定了他身边没人能帮他找出这家医院,哪能想到他不拘一格降人才,连齐安源都不放过,啊不,是都可以能屈能伸地谋取合作。
孟啸春的病房挺好,是单人病房。路少延循着门牌号一间间找去,终于找到了,门虚掩着。
他停在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抓了抓头发,扯了扯衣角,轻轻地推开门,探头进去——
和坐在病床上看过来的孟啸春四目相对。
路少延猛地笑起来,一把把门全推开,冲进去高兴道:“你醒——”
话没说完,余光瞥到病床旁坐着一个人,路少延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以为是妈妈(至于妈妈为什么能先他一步到达这种问题在一瞬之间想不到很正常!),猛地收声,转头看去,一怔,僵硬的身体渐渐松缓,长呼一口气,放松下来,好奇地多看了对方几眼。
陌生的年轻男子长着一张娃娃脸,好像混血儿,头发纯黑到肩,微微卷,皮肤非常白,不是病态白,就是纯白,眼珠是天蓝色的,睫毛浓密,眼窝有些深,五官极精致。显然是成年人了,但好像还是可以用洋娃娃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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