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利说:“今天钱博他们恐怕要被公开处刑了。这才刚开学一周,老李头正抓纪律呢,他就顶风作死,胆子够大的。”
关雪息道:“扯,钱博能有几个胆子?估计他是想凭人多势众吓唬陈迹一下,没想到陈迹这么能打,他收不了场了。”
“你说这陈迹,”宋明利放下笔,“他一个打八个还能毫发无伤,是不是练过啊?”
“……”
毫发无伤?
关雪息想起那天晚上,陈迹身上的尘土和手背上的血,传闻中的“毫发无伤”是夸张了,但他的确只有小伤,没有大碍。
关雪息没接这句话,宋明利自顾自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猜,他是在里面练出来的。”
“里面?”
“就是那个,那个里面啊。”
宋明利比划了一下,见关雪息还是没反应过来,只好直说:“少管所,监狱。”
“……”
监狱,这两个字真是触耳惊心。
在十六七岁的少年们眼里——不,大人们也一样,在整个社会的眼里,凡是进过监狱的人,都不是好人。
留有案底,不能考公务员,去私企找工作也受歧视。
这一生差不多毁了一半。
早在陈迹转学来的第一天,关雪息就听闻了他曾经是少年犯的故事。
但当时没见过面,不太有实感。
现在他们虽然也不算很熟,但已经接触过几回了,再提到陈迹这些不同寻常的负面经历,他发现有点难以想象,心情复杂。
又想到一个关键问题:据说陈迹进去过两年,是哪两年?
那天陈迹提到初二的省联考……
说明初二的时候他还在上学吧?
所以,是初三和高一之间的两年么?
宋明利完全没有关雪息这种复杂的心情,只把陈迹当“妖怪”,是他们闲暇时的谈资。
他不知道关雪息已经从李德好那里基本摸清事情的真实度了,还给关雪息讲“证据”,说:“你别不信,这真不是谣言,七班的那个谁亲口告诉我的,他和陈迹是初中校友。”
关雪息顺着问:“他初几出事的?”
“初二。”宋明利说,“初二下半年。”
“……”
省联考就在初二下半年。
关雪息一时有些茫然,想不通省联考和“陈迹杀人”能扯上什么关系,但陈迹总不能是吃饱了撑的,随口一提吧?
他惜字如金,不像是那么爱扯淡的人。
但这个问题八成问不出答案。
陈迹看起来不想说。
——既不想说,又偏要提,他真是够烦人的。
关雪息微微蹙眉,迅速写完了今天的发言稿。
竟然被宋明利猜中了,今天李德好在升旗仪式上整了一个大活儿,他把钱博八兄弟和陈迹一起叫上台前,打出整顿校风校纪的名义,让他们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为上周五的打架事件公开做检讨,承认错误。
钱博是个小混混,“混混”面前之所以要加个“小”字,说明他干不成大事,连打架也只敢打小架,不敢来大的。
按照他的原计划,他们八个人把陈迹堵在暗巷里,象征性揍两拳,陈迹就应该趴下叫“哥”了,然后他这位哥亲自进行一番训话,最后以“你以后离白公主远点”为收尾,事情圆满结束。
但没想到,第一拳就出了差错。
他们根本打不到陈迹,连偷袭都打不到,反而是陈迹把他们所有人揍趴在地,还被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打小报告,捅到李德好那去了。
丢死人了。
九个人一字排开,在台前挨个检讨。
钱博双手捧着检讨书稿子,佝偻着背,头低得快钻进纸里了。他的兄弟们也差不多。
只有陈迹站得很端正,全校注视的巨大压力也没能压弯他的腰。
他仿佛事不关己,波澜不惊地念完检讨书,在李德好的首肯下,第一个下了台。
九月的太阳高照,操场上响起噪声。
有人暗中讨论陈迹,间或夹带几句“白琳琳”“关雪息”,所谓三人成虎,不知道怎么传着传着,就传成了他们三角恋。
关雪息不在意这些,他身上的绯闻太多了,要逐一解释根本忙不过来。
午休的时候,他约段绵一起吃饭,准备先把这个当务之急给解决了。
他给段绵发微信:“下课等我,一起去食堂。”
第11章 太阳不为一个人而升
在关雪息的预想中,拒绝段绵应该很困难。
但没想到,事情竟然非常顺利。
他和段绵一起到食堂的时候,大厅里的座位已经不多了,只有离点餐窗口很远的偏僻边缘位置有几张空桌。
由于太远,迫不得已大家都不往那边走。但也有好处,至少不会被四面八方的人围观了。
关雪息去占位置,叫段绵先点餐,两人轮流点好之后,面对面坐下。
气氛沉默。
关雪息还没开口,段绵似乎就已有所预感,面色微微发白,低头下吃饭。
她面前是一份葱油生菜,一碗小馄饨,拿关雪息的饭卡刷的,虽说一顿饭花不了几块钱,但放眼整个十六中,能刷关雪息饭卡的女生,只有她一个而已。
无关金钱,这是一种亲密的特权。
可她还没高兴几秒,就看见关雪息欲言又止的神色。
很熟悉,她见过多次。
关雪息每次拒绝女生的告白,都会露出类似的表情:苦恼,开不了口,心怀愧疚,满脸都写着“对不起,我很抱歉”。
虽然他根本没有对不起谁,不必揽责任。
他越是这样,女孩们越喜欢他。
但他自己不知道。
段绵看了一眼关雪息,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然,关雪息停下筷子,目光微抬,落到她脸上,停顿了一下说:“其实我找你——”
话音刚起就被打断,与他们相隔不远的邻桌,忽然坐下一个人,对方放下餐盘瞥来一眼,是陈迹。
“……”
关雪息微微皱了下眉,心想,这人真是阴魂不散。
但此时正是食堂客流高峰期,整个大厅只有这附近有空位,不来这坐,也没别的地方坐。
关雪息无视陈迹,继续对段绵说:“段绵,我知道你喜欢我很久了。之前一直没给你正面回应,是因为我自己心思不坚定,我总想着……或许我们可以谈谈试试,我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你。”
“我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你”,这话说得微妙,段绵默了一下。
隔壁桌的陈迹似乎也听见了,头没抬,轻嗤了一声。
然而关雪息在恋爱方面说聪明也聪明,说迟钝也迟钝,他对女生比大部分男生都要温柔礼貌,骨子里却莫名有几分当渣男的潜质。
他根本没意识到这么说话会让对方更伤心——因为拒绝的同时又给了她一丝纤细的希望,既冷又热,吊得人不上不下。
他只顾着拿出百分之百的诚恳,如实说:“周五那天,我请你喝奶茶是因为……本来想和你在一起,但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妈一个人不容易,我不想再让她为我操心了。”
关雪息为了不让邻桌听,声音放得很低,他说:“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原因,主要原因是我自己想把全部精力用在学习上,我们明年就高三了,我想你也明白的。”
话说到这份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段绵沉默了片刻,没让关雪息为难。她抬起头笑了一下:“我明白,你做得对。”
不等关雪息答话,她主动替他分忧:“不用觉得抱歉,你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应该谢谢你。”
关雪息闻言一怔。
段绵把脸侧垂下的长发掖到耳后,轻声道:“你可能已经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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