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久未见面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来了我家,光是比我小的孩子都有五六个,满屋子尖叫疯跑。
作为在我家的第一场正式露面,贺南鸢穿着我给他买的那身衣服惊艳亮相,没废一言一语就俘获了一众女性长辈的芳心。
她们纷纷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红包塞进贺南鸢的手里,无论他怎么婉拒都热情不减。
“收了。”我凑到他耳边道,“规矩,你不收她们不开心的。”
他将信将疑地收了,对面的大姑立马笑逐颜开,翘着兰花指捏了捏他的脸颊。
有一就有再,之后每个给贺南鸢红包的长辈不是掐脸就是摸头。三姨奶奶最过分,本身有点老糊涂了,见谁都叫乖乖,给了红包捧着贺南鸢的脸就往额头上亲了一口,引得一众亲戚狂笑不止。
这三姨奶奶还活得特别精致,八十多了,每天都要描眉涂粉,贺南鸢被她亲过后,额头上留下个明显的唇膏印。
“姨奶奶!”我抽了张纸给贺南鸢擦脸。
“哎呦你也要啊?来来来,乖乖亲亲!”说罢,三姨奶奶揉着我的脸蛋,一口亲在了我的额头。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我受不了地给自己抽了张纸擦脸,转头一看贺南鸢,发现他也在笑。
翌日一早,米大友开车将我和贺南鸢送到了机场。
本来贺南鸢是要坐火车回去的,但昨天晚上舅舅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柏胤正好也要去厝岩崧,舅舅就让对方连他的票一道买了,路上能有个照应。
贺南鸢皱着眉,一脸不情愿,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挂断电话后,舅舅很快把航班信息发了过来,我一看,竟然是商务座,便也乐颠颠地根据上头的信息给自己买了票。
进到商务座休息室,几乎不费什么力气,我就找到了正在喝咖啡的柏胤。他还是那副样子,衣品很好,气质出众,哪怕只是坐在那里静静不出声也是自带一股贵气。
“叔!”
听到我的声音,柏胤抬起头,笑道:“你们来啦。”
“叔你好早啊,你几点来的?”
贺南鸢没打招呼,放下背包就离坐倒水去了。柏胤也不在乎,瞥了眼就收回了视线。
“一个小时前。”他说。
我一惊:“一个小时前?”
现在离起飞都还有一小时,提前两小时等到候机室会不会有点……浪费时间?
“反正也睡不着,就想着早点来。”柏胤解释道。
“哦。”正好趁贺南鸢不在,我压低声音,小声打听他和舅舅的关系,“叔,你和舅舅是怎么认识的呀?”
一个是层禄族神秘的言官,一个是海城的时髦贵公子,这俩人怎么看都不搭边啊。
“怎么认识的?”柏胤摸摸下巴道,“我们是大学校友,两个院系离得很近,一个设计,一个民俗。我有个很好的朋友也是民俗学的,和摩川是同班同学,我经常去找对方,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嗯?怎么回事,总觉得这个“一来二去”后面省略了很多东西。
“那你们感情很好啊,离这么远还一直见面。”同在一个城市可能一年都见不了几回呢,柏胤这半年里都见舅舅两回了。
柏胤笑得眼睛微微眯起:“确实挺好的。”
然而当我们一路跋涉,好不容易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到达厝岩崧的时候,舅舅立在神庙前,让贺南鸢带我进去放行李,柏胤下意识也要跟进去,却被他拦住了。
“我没让你进去。”舅舅一身圣洁,睨着台阶下的人神色冰冷。
我回头看着他俩,心里有点纳闷,不是感情挺好吗,这是干嘛?
柏胤拄着行李箱,一点不怕他,笑得痞里痞气:“为啥?你以前说庙里不招待夏人让我住别的地方就算了,现在米夏不也进去了吗?”
舅舅顿了顿,进行了一个长达三秒的复杂思考,然后开口说出振聋发聩的五个字。
“你俗欲太多。”
唉?
膝盖感觉中了一箭。
我赶忙拉着贺南鸢就走。
“你走这么快干嘛?”他莫名其妙。
我一个劲儿闷头往里,连头都不敢回:“我怕舅舅待会儿看出我更俗。”
贺南鸢:“……”
他默默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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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了就是“GG”,完蛋了的意思。
第37章 波旬
“厝岩崧”位于沧澜雪山深处,被群山环绕,是整个层禄族所居住的自治州的名称。
而贺南鸢从小长大的地方,叫做“棚葛”,是厝岩崧最大的那个村寨,也可算他们的“首府”。其它村寨皆围绕棚葛而建,不对,应该说,是围绕言官所在的鹿王庙而建。
放下行李后,贺南鸢带我四处逛了逛。虽说是首府,但其实也就是个大点的村落,跟郭家轩他们住的那个村区别不大。
神庙建在最高处,因此我们一路都是向下走的。村里的建筑清一色的白墙黑瓦,独门独户。可以看到成群的鸡在路边悠闲地散步,有些人家还在院子里养了黑毛猪,趴在那儿一动不动,怎么喊都不搭理你,懒得很。
路过一块格外黏腻斑驳的路面时,我好奇地抬头一看,发现那竟然是棵结满果实的柿子树。无人采摘的柿子从秋天挂到了深冬,一个个小红灯笼一样,寒风吹过,便掉下来几个,砸在地上,被行人、牲畜踩踏成一片。
“那已经不能吃了。”贺南鸢见我一直仰头看着那几颗柿子,以为我是嘴馋了,就说,“庙里应该有晾晒好的柿饼,回去拿给你吃。”
本来我还没有很想吃的,结果一听他的话,想到柿饼甜糯流心的口感,嘴里就开始疯狂分泌口水。
“那我要配奶茶喝。”层禄族与许多高原少数民族一样,日常以高蛋白饮食为主,会吃许多奶制品保存热量。
走到一处拐角,突然听到有人“喂”了一声,循声望去,柏胤在边上一栋房子的二楼朝我们摆手。
他手里夹着支烟,身旁站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夏人,戴着副金丝边眼镜,瞧着斯斯文文。
“叔,你住这儿啊?”我走过去,朝院子里打量了番。
院墙用石头堆成,矮矮的,里头是一大块空地,栓着条土黄色的小狗,正趴在窝里睡觉。大开的大门边上竖挂着块牌子,上头写着“层禄族民俗研究院”几个字。
“是啊,我住这。”柏胤一指边上的眼镜男,说,“这是我朋友,也是摩……你舅舅的同学,严初文。”
或许是到了层禄的地头,总要对别人的言官放尊重点,他不再叫舅舅的俗名。
“严叔叔好。”我乖巧叫人。
严初文笑道:“上来不?上来叔叔请你吃糖。”
我回头看了眼贺南鸢,见他在路边跟个小孩儿说话,顾忌他不大爱跟柏胤来往,想了想还是婉拒了。
“不了,改天吧。今天有点晚了,我们等会儿就回去吃饭了。走了哈叔!”我朝楼上两人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贺南鸢跟小孩说的是层禄话,我一走近两人就停止了交谈。
“这是米夏,我的朋友。”贺南鸢改用夏语交流。
“你好。”小孩七八岁的样子,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身侧,笑起来十分腼腆。如同其他所有层禄人那样,高鼻深目,五官明艳,要不是听他的声音是个男孩子,一眼过去甚至分不清他的性别。
“黎央,我舅舅的弟子。”贺南鸢转而向我介绍道。
我心里有些诧异,这小小瘦瘦的孩子,竟然就是未来的言官。
“你好你好!”我双手握住黎央的手,大力摇晃,“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学着电视里的台词一顿乱夸。
黎央似乎夏语不大好,只能简单的对话,我一说复杂的,他脸上就露出了英语听力阅读理解一句话里只听懂一个单词的痛苦表情。
“呃……你好你好。”他干巴巴地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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