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说疯话了……”留昭低声祈求,他的声音微不可闻,因为崔月隐的话羞耻不已,接下来的路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留昭靠在他怀中,看着车窗外的灯光,心里想着他应该跟崔融划清界限,他应该要说,无论他们有没有血缘关系,他一直都当崔融是哥哥,至于他说的那件事,以后不要再提起了。
但这种近乎向崔月隐投诚的举动突然让他无比抗拒。
明明犯错的是这两个人,感到心虚和不安的却是他,是他们生出了罪恶的念头,才将他置于这样的处境。
他们到医院时,留昭抓着车门不肯下来:“我不想和你一起上去。”
他的声音很软,崔月隐平静地看着他,弯腰扶着车门要将他拉出来,留昭向车厢里缩去,却被他环住腰拖出来,他一边挣扎一边说:“我只是不想和你一起,我会去说清楚的,你可以让孙思跟着我。”
崔月隐很轻松地将他抱了出来,问:“你要我抱着你上楼吗?”
留昭咬了咬牙,跟着他向前走去。
第40章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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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他们到崔融的病房时,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性,她叫了一声“崔先生”,又对着身后的留昭点点头露出微笑,房间里灯光很暗,孙思叫过来照顾病人的女佣刚刚送了鸡汤和衣物过来,正在里面整理。
窗台和桌子上都摆满了鲜切蔷薇,崔融坐在一把米色的沙发扶手椅上,膝上盖着毯子,一只手打着石膏吊在胸前,一只手打着针,在满室沾着露水的幽香中抬头向他看来。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对视,崔月隐回头看向他,过了片刻,崔融才将目光转向另一人,轻声说:“父亲。”
孙思正好带着医生过来,崔月隐笑了一下,脱下大衣交给女佣,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他听医生说了情况,问:“轻微脑震荡,才修养一周够么?”
“只是建议病人住院观察一周,修养的话至少要一两个月的恢复期。”崔融的主治医生说,崔月隐将病历本还给他,看向对面的长子,他的声音依然懒洋洋地带着笑意:“要告诉你母亲吗?以后雪夜出行最好还是叫司机。”
“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不用告诉母亲。”崔融回答说。
留昭站在人群外,看见崔月隐挥了挥手,围着他们的医生、护士、女佣和助理都陆续出去,只有孙思送走他们,留下来坐在了门边。
崔月隐含笑问他:“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留昭走到另一张单人沙发边坐下,他垂着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
“刚刚交给你的新业务会耽误你养伤吗?”崔月隐问,崔融很慢地眨了眨眼,将目光从留昭身上收回来,说:“我后天就可以开始远程办公,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耽误父亲的生意。”
“给你练手的东西,说不上耽误,虞臣也会帮忙看着。”
“我会多向七叔请教。”
病房里安静了片刻,留昭忍不住抬起头,他看了看崔月隐,又转头看向崔融,他突然想,他什么都知道了……留昭像是抽了骨头般陷进沙发里,等着看他们要说什么。
崔月隐看着他的长子,他自我的一块拼图,来的路上,崔月隐已经在想有谁可以代替融的功能,他将崔家的那些孩子一个个想了一遍,昆安的、奕宁的孩子们,甚至是崔虞臣……那些面孔从他脑海中晃过,他只觉得厌倦和鄙夷。
之前烧着他的嫉妒已经冷却了大半,他摩挲着骨节分明的指关节,转头微微一笑:“昭昭,在等着看好戏吗?”
他的笑容中有种嘲讽和纵容的意味,好像在笑他的天真,但又居高临下地原谅他。
留昭眼睫颤动,崔月隐很擅长用一个眼神,一句话让他身边的人自我怀疑,留昭已经见过太多次,他不应该动容,但羞耻和愤怒还是涌上来,他在一瞬间很想问,不是说好要讨我欢心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但他只是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手指。
“我听虞臣说,你临走前问我是不是有一位情人,现在你知道了我的情人是谁吗?”
“当然,父亲,要不然我不会错过该转弯的路。”崔融的声音很冷,还带着伤后的虚弱,像一片轻薄的雪花落在留昭耳中。
“我现在手上的事很麻烦,我不想你因为愚蠢的嫉妒,去做别人手里的刀,那会让我很心烦。所以你要来说服我,你不会给我找麻烦,对我来说,最方便的是把你送去一座疗养院或者国外的监狱关上一年半载。”
留昭惊诧地看着他们,崔融的神情依然很平静,留昭想起初中时看见少年崔融在同学的拥簇中从他身边走过,在乔瑜的酒店里远远望见他,在很多次宴会里看见的他。
他突然很想知道完美的崔融会如何应对崔月隐,权势的压迫,父与子地位的天然不平等,离开了母亲的庇护,犯下不该犯的“错误”,他在这一刻共享了留昭曾经的体验。
崔融摇了摇头:“我想不出任何能说服您的办法。”
崔月隐露出冷淡而失望的神情,他有些漫不经心地问:“我听说你和乔家的一个女孩很要好,尽快订婚怎么样?”
“这样足够……让您相信我不会在本家的事里插一手吗?”
崔月隐想了想,他站起身,手掌落在留昭的肩膀上,留昭抬起脸来看他,他低下头,一个吻落在他的唇边:“我们走吧,不要打扰哥哥休息了。”
他们的对话结束得很突兀,留昭被拉起来,跟着他离开这间病房。
他回头看了一眼,崔月隐捏着他的脸将他转过来,低声说:“你很想看我为了你跟融争风吃醋是不是?”
“你说好要讨我欢心的。”
崔月隐沉默一瞬,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回德夯,我不想待在这里,你已经罚过我了对不对?”
崔月隐没有说话,他们走出医院,路灯下稀疏的雪花偶尔飘落下来,崔月隐回头看向他:“我罚你?我跟你上床大半时间在哄着你开心,你想不想真的试试我在床上罚你是什么样?”
留昭只是很固执地说:“我真的很想见外婆他们。”
在那间病房里,留昭突然意识到,崔融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在很冷静地在想着破局的办法,真正迷茫无助的,是坐在那里被当做战利品的他,只有他。
他在他们之间完全失去了声音。
留昭突然很想见到真正爱他的亲人,但很快,他就从短暂的迷惘悲伤中摆脱出来,外婆和舅舅们不仅解决不了他的问题,反而是他需要保护的对象,他已经到了可以保护他们的年纪。
而崔月隐和崔融,他们也不是他想象中坚不可摧的怪兽,他们是会痛苦、会嫉妒、会愤怒的人类,他见过崔月隐很多落寞的消沉的时刻,他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的掌纹。
他还站在原地,崔月隐走过来,伸手整理他的围巾,他的手指很冷,蹭过他的脸颊,又伸进他的脖子里,留昭被冰得一颤,抓住他的手说:“这真是最糟糕的一个冬天。”
他的命运已经完全被拖入陌生的轨道,留昭想起他去见周喻的那个早餐,浓雾弥漫的山道,他想起沈弥和崔循离开的那天……他独自一人住在别墅里,推开门去倒水喝时,遇见刚刚从日本回来的崔月隐。
“寒假结束之后,你还会让我回去上学吗?”他问,崔月隐笑了起来,他笑得止不住:“当然,昭昭,我还等着看你去补考呢。”
留昭用力踢他,崔月隐抱住他:“唉,要不然我去给你买一个文凭吧?你想要哪个学校的?”
不等留昭回答,他突然又低声说:“崔家的宗祠里至今还保留着脊杖和鞭刑,我受过这些东西,所以我非常厌恶暴力,但你跟我说要和融结婚的时候,我突然很想把他押进去,让他在你面前好好受一场刑,就像你跟我说想回德夯,我只想杀了那里所有的人,放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小昭,我有时候真想向你求饶,求你不要再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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