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巧,我的后车厢上有多余的位置。”
“我可以带上它们一程。”说着他看向森芒,“而且我们到山上去也需要狗子们为我们探路。”
“我不想坐副驾驶,我想和桃乐丝还有狗狗一起。”森芒低垂着眼眸说。
“好吧。”胡老师叹了口气,妥协了。
这时狄远赫收拾好东西走了出来,手里拿着车钥匙,“胡老师,你一路往前开就好,我会跟在后头。”
说完他把水和食物放在森芒的手里,“不用担心。”
太阳跨在群山上,大团大团的云块黏在一起,颜色像枯败的秋草。
车飞快地穿过公路,它的移动给这片地域带来了不同的视角,城市变得很远,群山变得有体积感和声势,土地也终于能看出它原本的地貌。
风不成调地吹,在桃乐丝的毛上吹出一圈圈的小涡,也吹起森芒额间的黑发。
第116章
外公走在葡泸山的小道上, 树木在这个季节中的树叶应该呈现出健康的绿色,但这片混合林中有几棵偏偏是不正常的红褐色,有些枝干明显收缩起皱, 是严重失水的症状。
他蹲下来用枯树枝刮一刮地上的泥土, 表层之下的泥土湿润柔软,并没有干裂, 用手抓起会粘稠地粘在指缝中。
这表明树木能汲取的水分是充足的。
外公凑近打量,在主干部分的细裂纹中看到了黄褐色病菌子实体。
“真菌感染。”走在他身边的同事皱眉, “是烂皮病。”
“这里树木密度不大,传染性应该不会很强。”外公说着拿起手中的笔记本, “不过还是记下,等下回叫人来处理了。”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是自己妻子的来电。
同事捡起地上的松塔, 余光瞥到不远处的野梨树,“这树好像是葡泸本地品种,难得见到长得这么好。”
“森老师, 我去那儿看看能不能捡到落下的果子。”
外公点点头,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喂?”
没等他说完, 外婆先开口了,“芒芒这几天会回家, 你得回来一趟。”
“发生什么事情了?”外公问。
外婆叹一声, 语气中写满了忧愁,“电话里说不清楚, 咱们见面说。”
电话挂断了, 没一会儿又一个打了进来。
是好友,胡老师。
“森老师。”电话那头人的语气同样苦恼, “你家小芒遇事了。”
“他受伤了?”外公更加心慌。
“如果受伤,就不是由我来打电话了。”胡谷添摇头,“你还记得之前暑假的事吗?”
*
外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结束这场对话的,他草草地和同事交代完工作就往家里赶。
外婆坐在窗边,桌上的茶凉了也没喝几口。
这一天外婆反反复复看着网上的视频,她从没想过会在新闻上见到自己的宝贝外孙,视频中的他显得有些陌生。
底下的评论成百上千条,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她看到自己丈夫进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外公摇头,没有接,“胡老师都告诉我了。”
“女儿打电话过来说,芒芒的状态很差。”外婆眉头紧锁,手指不停揉搓着书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差,我真怕他的病复发。”
“这事对他冲击太大了,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外公安慰道,“我们要相信芒芒。”
“我提醒过他,要是那时态度再强硬些就好了。”说着他有些郁悒,“人的心思复杂善变,野生动物单纯但下手不知轻重,离得太近,总归是不太好。”
“话是那么说,见到什么鸟雀受伤,你还不是照旧拎回家给它们上药。”外婆腹诽道,“芒芒把你和白劲秋那样学了个十足。”
“所以我很高兴它们从来没飞回来。”外公说。
“净说些漂亮话。”外婆起身,“芒芒这两天回来,我去把他房间收拾一下。”
“你也累了,洗个澡换套干净的衣服吧。”
外公露出一个信任的笑,“芒芒很聪明很坚强,他从来不是那种能被轻易打倒的人。”
外婆应了声,径直上楼了。
*
刚过了黎明时分,外婆就早早起床了,这时天空未亮,只有微弱的光线照下来,显得阴沉沉的。
她打开窗,一阵带着夜晚潮湿水汽的风吹了进来,吹乱了头发。
煎熬等了一天,她终于在公路的尽头等到了自己的宝贝回家。
森芒的状态不算非常好,外婆心疼道,“黑眼圈重了。”
森芒摇摇头,“我睡饱了。”
胡谷添也跟着从车上下来,开了一天的车很累了,他伸手揉了揉小朋友的头发,然后抬头看向外公,“桃乐丝在后车厢上。”
“森老师,上回我们用的GPS颈圈还能检测到狼群的位置吗?”
外公摇头,“早就没电了。”
“那你们家那只小狗的呢?”胡谷添继续追问,“那个牌子的电量能撑很久。”
外公再次摇头,“一样的,这么久了。”
“这段时间你们监测没有遇到过它们吗?”胡老师疑惑更深了,“不应该啊。”
“没有,一次也没有。”外公叹了口气,“太不正常了,我几乎要怀疑它们离开了葡泸。”
“不会吧。”胡老师脸色难看了几分,他看向后车厢,“问题变得更棘手了。”
森芒的心沉了下去,恐惧阻止他往下深想。
*
带桃乐丝出发的时候,风云大作,卷起林地上被阳光烤干的落叶,桃乐丝的颈上被带上颈圈,嘴边被系上一个止咬环。
森芒仰头看天,层云压境。
“感觉要下雨。”胡谷添说。
“这几天都这样,看着要下雨,但就是没下。”外公把一切准备好了,“山里的天气单靠天气预报,不准。”
他看到鸟群乘着风徘徊在云侧,心中稳了大半,“鸟飞得高说明水汽不重,不怕,咱们就今天出发。”
话毕,大家出发了。
一路上队伍显得格外安静,他们踩着礁石穿过汹涌的葡子江,经过稠密的灌木丛林带和树木纵横的森林,来到了这片往日熟悉的峡谷。
谷底乱石嶙峋,河流被山岩扯碎,在峡谷中发出低沉的尖叫,时间在这里留不下痕迹,见证着春去秋来花开花败的只有石块上被水拍击和打磨过的蚀痕。
“森老师,你哪儿有发现什么吗?”胡谷添问道。
外公摇头,“这片区域太大,它们想要躲起来,我们根本找不着。”
“这可怎么办。”胡谷添叹气,“一只狼能独活吗。”
“唉。”
他的话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偷猎者既然能把一只狼弄走,说不定狼群已经全军覆没,又或者它们在悲痛之中决定换新的居所,寻找更安全的栖息地。
桃乐丝一路上也显得格外安静,她竖起耳朵,鼻子低下去不断嗅闻着土地上的气味,经常抬起头朝四周望一圈。
她没有在意身旁的人,面朝群山长嗥。
没有任何回应。
桃乐丝不甘心自己的嗥叫以沉寂告终,仍在期待着其他同伴的回答,接下来一声连着一声,回荡在空旷的天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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