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的?”
“我干点烂仔的活,给一些见不得台面的人打工,多少还是了解一些不干净的事情的,你举报的事情,黑白两道上都在吃红利呢。”
“做掉就做掉呗。”苏哲聿语气轻松:“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神经病啊你,这种时候也只有你开得出玩笑。”段书涵反倒是急了说:“老子帮你搞到外边避避,你爷我兼做这一行呢。”
“你还做这一行?还真不怕你爸把你抓牢里啊。”
“都断关系有几年了。”段书涵都觉得无奈:“爷只能帮你偷渡到南美去,剩下看你自己造化。”
段书涵压低了声音叮嘱:“你不要和任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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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后本来他想联系一下内地的朋友,至少报个平安,但是又担心牵累了朋友,还是等事情结束了,多躲几年风头比较好。
同时,段书涵也在那一年末,因为一些别的事情被抓了,之后便多年来各种涉黑的违法勾当坐牢了,彻底断了联。
直到他再次偶遇到旻严,在旻严帮助下,在j市落了脚。
挂断电话,苏哲聿伸手想去捡飘落在几步之外的名片,但是在这之前先一步被别人给捡走了。
“看来苏大律师在j城做得不错啊,都是合伙人了。”段书涵把名片递还给苏哲聿,同时还给苏哲聿递了一支烟。
“别笑话我嘞,谁知道哪天倒闭。”苏哲聿说话时候轻松向上的语调一如往常:“倒闭了还要靠段老板接济啊。”
段书涵关了三年后出来,那时候苏哲聿落稳了脚,便借了本金给段书涵开了个饭店,现在饭店生意倒是越做越好,转眼比苏哲聿都混得好。
“你小子想得美,我把我的钱喂狗吃也不接济你。”
苏哲聿笑了几声,安静了几秒,似乎在踌躇着如何开口。
段书涵明显也看出来苏哲聿有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说,不耐烦地催道:“有屁快放,真要老子接济你就说。”
“话说你后来见过......单子淮吗?”
这三个字单是说出口,苏哲聿都觉得,一直痛到心口。
回到s市之后,苏哲聿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了单子淮曾经住的地方,S市发展很快,老街都在逐渐拆迁,那巷里的墙上都刷着“拆”字,婚庆店早就倒闭了,一派萧条模样。
包括单子淮曾经住的地方,门锁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大抵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那年我进去之后,他来找过我,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段书涵给自己点上烟,把打火机扔给苏哲聿:“我怕害了他,当然主要怕害自己,就只告诉他你没事,你也不想见他,后来他也离开这里了。”
“你这不道德了,你说什么不好非说我不想见,我哪里不想见他。”苏哲聿满脸哭笑不得,不过回想一下,那段时间,他确实很想很想单子淮,甚至在办停手机号码之前,忍不住给单子淮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他等到最后一刻无人接听的时候,想再拨出去第二个,忽然感觉自己的行为有点可笑。
就算单子淮接电话了,他又能说什么
告诉单子淮,自己已经将功补过了?希望他原谅自己?
他已经踏出过那条底线了,所作所为已经带来了最恶劣最严重的后果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哪能弥补。
更有什么资格祈求任何人的原谅?
就连苏哲聿自己也没有原谅自己。
苏哲聿苦笑了一下,往下问:“那他现在呢?”
“现在你们俩都玩失踪呢。”段书涵摇头:“我听说他好像去不知道哪个山坳里做科研了。”
“赵霖哥和他还有联系?”
“他每年会给赵霖寄年货,但是不写地址,我看着都是些高原产的那种正宗玩意,每次也不一样,估摸着辗转在哪个山坳吧。”段书涵顿了下,吸了口烟:“你要打听肯定可以给你打听到的,我还能联系上他妹子。”
苏哲聿摇摇头:“不想打听了,都结束了。”
“嘁。”段书涵脸上的表情是不信,他把烟头吐到地上,再用脚碾了几下。
“话说你和段叔怎样了?”苏哲聿换了话题问。
“我上次一回去,段叔让我在家里跪了整整三天,他妈的,牢里都比这舒服。”但是说这话的时候,段书涵却垂下头,眼里藏了点不同于平日里满是棱角的情绪。
“好好珍惜家人。”苏哲聿叹了口气,很由衷地说。
不知道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痛苦,还是因为疾病本身的痛苦,顾珍最终拔掉了自己的呼吸器,那时候顾珍已经太虚弱了,虚弱到光是拔掉呼吸器,她就挣扎了一晚上才做到。
但是更令苏哲聿绝望的是,他终于感觉到了一种解脱,好像自己可算什么都没有了。
“就来找你抽支烟,明儿哥也要走了。”苏哲聿站起身来,s市发展很快,站在山口往下眺望城市,园区拔地而起,几乎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
“去哪啊?回J市了?”
“去川市办个案子。”
“你这案子还真够远啊,也真只有你的事务所愿意接这种案子,都是点什么犄角旮旯。”
“总要有人接。”苏哲聿笑了笑:“做点公益积德。”
段书涵愣了一下,最后回道:“你人还怪好的。”
说着,他扭头,冬天的风凌冽,一切都是雾蒙蒙的白灰色。
“我高中时候认识你俩的,以前也确实就是一混子。”段书涵慢慢说道:“我一直觉得自己过得糊涂,中学时候,我家老头就和我说让我多学学你们两个,我还寻思着,学啥呢?学同性恋啊。”
“后来想明白了,学你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活着吧。”说完段书涵笑了,把手伸到苏哲聿面前:“再会。”
“谁过得不糊涂。”苏哲聿握住了段书涵伸来的手:“好好过,段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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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山里开的列车,苏哲聿在车上打开电脑看燕小安发给他的资料,他马上要跟着巡回法庭进川市。
燕小安才入职,资料都整理得有些乱,他又稍微理了一下,直到有点困了,便合上了眼睛。
最近的梦都很奇怪,苏哲聿总是团团转到熟悉的场景,面前是红砖楼,似乎是高三时候呆过的教学楼,有时候他会沿着走廊走,走到教学楼前面的草坪上,或者转到边上的长排洗手池。
每一步都好像踩在记忆的碎片上,身体轻得像是快要飘起来了。
但是他一直没有敢打开教室的门。
鬼使神差地,今天他握住了门把手向下旋,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教室门就开了。
细碎的灰尘在橙黄色的夕阳下旋转,黑板上遗留着没有擦干净的值日表,日期停留在考试前的两周,日期乍一眼看有些熟悉,多想一会,忽然记起了那天是高三最后一次运动会的时候,单子淮摔在了终点线上,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最后换了一身自己的衣服。
那天上午的地理课上,在脑袋里空落落地响
“同学们你们知道吗,地理可以让时间回溯。”
“一直往西走,越过晨昏线和日界线,回道最初与你认识的那一天,是不是很浪漫同学们”
“老师,好尴尬啊。”
然后是全班哄堂大笑的声音,那天苏哲聿也在笑,然后这件事就埋在了中学的阳光中,不再被回忆起。
自己这是梦到曾经了吗?或者说,穿过了晨昏线,回到了某个曾经。
那天明明是个阴雨天,为什么这里阳光这样好。
头顶的风扇转得慢悠悠,好像没有这么慢的档,班级里没有人,但是耳边却有很多熟悉的人嘻笑喧嚣的声音。
只有后排趴着一个人,那个人身上披着白色的校服,后背因为呼吸而规律起伏着。
苏哲聿上前的时候有些犹豫,生怕打碎掉什么似的。
他走得很慢很慢,直到走到单子淮的面前,近得好像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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