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绰想上前,被后一步过来的裴廷约按住肩膀。
张凤琴也哽咽制止他:“别过来,你别管我们娘俩,走吧,快走吧!”
“你别冲动,”眼见对方逐渐激动起来,沈绰试图劝她,“没有过不去的事情,想开一点,你还有孩子。”
“过不去了,”张凤琴哭着摇头,“她爸不要我们娘俩了,他要跟我离婚抛弃我们娘俩,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张姐,你别这样……”沈绰无奈道。
他之前每天听着这两口子吵架,对他们的事情其实知道不少。
杨文斌也是从小地方考来的淮城,他老婆比他大两岁,跟他是同村人,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出来打工供他念书,杨文斌念到博士以后不乐意娶这么个没文化没涵养也不漂亮的老婆,但家里长辈强势,按头让他娶了,他只能捏着鼻子认,对着张凤琴横挑鼻子竖挑眼,从来没个好脸色。
原本学校是能给家属安排工作的,但张凤琴连个初中文凭都没有,实在没有合适她的岗位,杨文斌因此更嫌她丢人,加上张凤琴生了女儿后一直生不出杨文斌心心念念的儿子,杨文斌又在外头有些花边故事,所以打定主意一定要踹了她。
换做别的性格强势点的女人,大不了豁出去跟渣男拼了,但沈绰印象里张凤琴向来沉默寡言、老实木讷,从来只有被杨文斌欺负的份,今夜抱着女儿站在这里,或许就是她能选择的最激烈的反抗方式。
沈绰却不能苟同:“张姐,你女儿还小,她才是你的希望,没必要把未来寄托在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身上,这个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过不下去,你不能钻进牛角尖里了。”
“没有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张凤琴并不听劝,哭得厉害,虚弱靠着桥边护栏,脚下便是汹涌奔腾的滔滔江水。
小姑娘在她怀里醒来,被陌生环境惊吓,也放声大哭起来。
“不会什么都没有,”沈绰着急说,“他想离婚你就跟他离婚,请个厉害点的律师,孩子的抚养权、财产这些都可以帮你争取到,我保证!这位裴律师也可以保证!”
一旁原本没什么兴致管闲事的裴廷约斜睨过来,沈绰赶紧冲他使眼色,希望他能说几句好听的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女人。
裴廷约却不配合:“我保证不了。”
沈绰:“你……”
“她在这里一没户口二没工作,一穷二白,小孩过了两岁,她拿什么跟男方争抚养权?何况她连律师费都付不起吧?”裴廷约毫不客气地说。
沈绰头都快炸了,这个裴廷约,人命关天的当口,就非要说这种话吗?
女人闻言愈发绝望,抱着女儿不断垂泪:“妈带你走,我生了你,我带你一起走,不留你一个人下来受苦……”
沈绰还想劝,这次裴廷约抢先了一步:“要死你一个人去死,把孩子放下。”
沈绰的神色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言语刺激、怂恿他人自杀违法,裴廷约一个律师不可能不知道,偏偏在这种时候故意激对方。
裴廷约冷着脸,十分不耐。
“把孩子放下,你现在就可以去死。”
张凤琴似被裴廷约的气势震慑住了,大睁着眼睛木愣愣地流泪,呐呐自语:“她是我的孩子,我该带她一起,我不能让她一个人留下来受苦……”
“她是人不是你的所有物,”裴廷约厉声打断她,“你有什么资格带她一起死?你怎么不问问她想不想死?我看你们两口子什么锅配什么盖都不是东西,你有本事就拉着你男人来跳江,祸害几岁大的女儿算什么能耐?你男人不配当爹,你也一样不配当妈。”
一句“不配当妈”让张凤琴备受刺激,声嘶力竭地否认:“不!我不是!你胡说!!”
“你别说这些了。”沈绰赶紧推裴廷约手臂,试图制止他。
裴廷约充耳不闻,面色格外冷肃,一步步走上前:“你要跳就跳,没谁拦着你,你死了你男人也不会掉一滴眼泪,你以为他会后悔?他巴不得甩掉你这个拖油瓶,你在这跳了他说不定还能找政府讹一笔,再开开心心找下一春,以后逢年过节连张纸都不会给你烧。”
张凤琴愈发激动,崩溃大哭:“别说了!你别说了!!”
她怀里的小孩也在哭,张凤琴浑身抖得厉害,几乎抱不住孩子。
小姑娘从她手里滑下去时,裴廷约一步上前把人捞进臂弯,转手便扔给了身后跟上来的沈绰,接着一个类似擒拿的动作,粗鲁地把状若疯癫的女人按到了护栏上。
十几分钟后,民警出现,把张凤琴母女俩带走。
沈绰松了口气,扭头见裴廷约站在一旁,上前诘问道:“你刚干什么?明知道她要自杀还故意刺激她?”
裴廷约抬眼:“我说的哪句话不是事实?”
“就算是事实也不用当面说这些吧?”沈绰十分不赞同他的处事作风,“万一她真跳了怎么办?”
“死就死了,”裴廷约一如既往地冷漠,“真想死的人你也拦不住。”
“你一个律师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裴廷约嘲弄一哂,双手插回兜里,径直朝前走,先一步下了桥。
沈绰愣了愣,大声喊:“裴廷约!”
裴廷约并不理他,沈绰心头腾起一阵火气,再一次:“裴廷约!”
那个混蛋终于回头,扬起下巴:“你还打算站那里吹冷风?”
沈绰快步过来,双手揪住了他衣领:“你跑什么?逃避我问题?”
裴廷约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样:“沈教授还有什么指教?”
“我说你,”沈绰一肚子想骂人的话,在触及裴廷约似笑非笑的眼时却又顿住,想到刚这人训斥张凤琴时的那个眼神,似乎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你到底怎么了?”
“你想问什么?”裴廷约平静道。
沈绰说不出来,但本能地觉得不对,刚才裴廷约的表现实在很反常,他真正不想管闲事时,是别人拿跳楼威胁他也懒得分个余光过去,而非长篇大论地教训人再把人救下。
沈绰欲言又止,那种不断冒出来的怪异感让他无所适从,他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根本不了解这个人。
裴廷约的一切,他都不了解。
“回去了,”裴廷约先转身,走了几步,没见沈绰跟上来,又回头,“真打算在这里待到天亮去?”
沈绰看着他,裴廷约晃一眼手表:“快十二点了。”
勉强自己收起那些纷乱心绪,沈绰大步上前,走裴廷约身边过时抱怨了一句:“你选的这鬼地方,冷死了。”
裴廷约跟上他:“知道自己不扛冻,以后老实点。”
沈绰明智决定闭嘴。
重新跨坐上车,他出神盯着面前裴廷约的背影,贴上去时还是没忍住问了句:“裴廷约,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你看我像有心事的人?”
裴廷约把头盔扔给他:“戴好。”
沈绰只能作罢,放弃了想这些,抱住裴廷约的腰:“那走吧。”
“别瞎想那些有的没的。”
裴廷约只说了这一句,不再作声地发动车子。
第30章 是好东西
入夜,沈绰放下书,揉了下因长时间阅读而格外干涩的眼,起身去敲裴廷约房间的门。
门没锁,他敲了两下直接推门进去。
裴廷约在衣帽间,换了身很正式的西装,正在打领带。
听到声音,裴廷约瞥向镜子里身后走来的沈绰,示意他:“过来。”
“你要出门?”沈绰走上前问。
裴廷约将领带抽下扔到一旁:“晚上有个应酬,出去一趟,帮我拿过一条。”
沈绰在他那一排排的领带里挑了条颜色比较沉稳的,重新帮他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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