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是……不太会的。
喻年顶多看过他们家厨师做,自己上手可是一次也没有,但以前他们初中的学校里假模假样有过几次家政课,喻年没有翘课,跟应泉深一起乱七八糟煮过一次小馄饨,做过几次曲奇饼干。
想来应该是差不多的。
在等水开的时候,喻年跟祈妄说,“生日都是要有长寿面的,我爸妈以前还在的时候,都是他们给我煮。”
他说到这里,眼睛眨了眨。
他不太提起自己家里,偶尔在店内跟别人聊起天,说起家人,他总是含糊其辞,嘻嘻哈哈就过去了。
他也没有跟祈妄说过自己的身世。
可今天大概是因为喝了酒,他思维也变得迟钝了,情绪却敏感了许多。
他对祈妄说,“我跟你说过吗,我爸妈其实已经去世好久了。”
祈妄看了他一眼,即使已经知道,也说,“没有。”
喻年点了点头。
他一边笨拙地往沸水里下面条,一边说道,“我十三岁的时候,他们就去世了,那个时候觉得跟天塌了一样,但是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过来了。”
“我爸妈都是很好的人,工作出色,对家庭也很负责,他们走了之后,家里就一团糟,不过好在有我哥哥姐姐,他们还是在护着我。”
喻年拿筷子搅和面条,他确实不太会下厨,差点被溅到手。
祈妄看得频频皱眉,但是刚刚他要帮忙,喻年却不让。
理由是哪有寿星自己做面条的,多没有仪式感。
他只能在旁边看着。
好在过了一会儿,面条渐渐煮软了,喻年把它们都捞了出来,放在冷水里过了一遍。
他还煎了个有点焦的荷包蛋,往面上一盖,非常得意地端给祈妄,献宝一样说道,“你看。”
你看。
祈妄一手接过了那碗面,一手扶住了喻年。
两个人移到了祈妄的房间里。
祈妄拿了两个碗,分了喻年一些,喻年也不客气。
吃别人生日的长寿面,也是沾喜气,但他坚决要祈妄先吃第一口。
“尝尝好吃吗?”喻年趴在桌上,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
祈妄低头尝了一口。
煮得不太好。
面条煮久了,都有点糊在一起了,但他面不改色,很快吃完了半碗。
“很好吃。”
他说。
“真的啊?”
喻年半信半疑,自己也吃了一口,才刚吃就脸皱成了一团。
他盐放多了,好咸。
可是再看祈妄,已经把碗里的都吃完了,非常快速利落,筷子都规规矩矩地摆在了一起。
喻年目瞪口呆。
“你可真够捧场的,”喻年还有点迷糊,“我做这么难吃……”
祈妄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唇。
放下后,他看了喻年一眼,轻声说,“不难吃,比你难吃的饭多了去了。而且我也没得比较,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做长寿面。”
喻年呆住了。
他此刻还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脑筋转到了别的地方。
“啊,你们家不流行吃长寿面啊,”他挠了挠头,他对祈妄其实一无所知,也不知道祈妄是哪里人,家里都有谁,“那你们吃什么?”
可他很快看见祈妄对他摇了摇头。
“不是。”
祈妄神色如常,睫毛却轻轻低垂,刀削斧凿般的脸上像蒙了一层雾。
“我不知道我长大的地方生日应该吃什么。”
他顿了顿,抬起头,声音平淡无波。
“我是孤儿,没有家人。”
.
喻年都被这个消息给震傻了。
他确实从没有听过祈妄提起过家里,但祈妄本来就沉默寡言,他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可是听见以后,最初的震惊过去,他却又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也是。
他想起祈妄手臂上的那些伤痕,年纪轻轻就出来打工。
既然不是像他一样离家出走,那多半就是出生在了不太好的环境里。
他一时间语塞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没有了父母,已经够难过了,但他起码还有过十二三年的幸福时光。父母去世之后,虽然家庭巨变,但哥哥姐姐也一直挡在他前面,没有让他受过什么委屈。
他坐立难安地坐在垫子上,隐隐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但是下一秒,他感觉自己垂下来的发丝,被一只手轻轻拨到了一边。
祈妄望着他。
喻年肩膀瘦削,个子也不太高,坐在房间的坐垫上,比起他来,可是称得上瘦小,连手腕都细细的。
长得也是一张不谙世事的,天真的脸。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比大部分人都要心细柔软。
小太阳一样灿烂,却又像月光一样柔和。
他很轻地弯了下嘴角,“谢谢你的长寿面。”
喻年愣住了。
他也抬头看向祈妄,祈妄房间里的灯最近也不太好,一明一灭的,还没来得及修。
所以他们只开了桌上的台灯。
祈妄背后就是窗户,月明星稀,月光从身后洒过来,照得祈妄的轮廓都被镀上了一层银辉。
他被祈妄注视着。
祈妄的指尖还触碰在他的耳边,修长的,漂亮的,第一次见面就夺走了他注意力的手指,跟他肌肤相贴。
不知道为什么,喻年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
聒噪又吵闹。
.
这天最后,喻年几乎是逃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屋子里的灯已经关了,只有墙上一个星星造型的小夜灯,在墙壁上发出幽幽的光。
喻年蒙在被子里,现在已经是深秋,夜间尤其凉爽。
可他脸上却涌上一股燥热,连带手心似乎也在发烫,心脏从刚才就没有能平复,一直有力地跳动着。
他试着闭上眼。
可是眼前却都是祈妄望着他笑的样子。
眉眼舒朗,星月皎皎。
真是要命了……
喻年想,他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出神地盯着天花板。
跟祈妄认识以来,这个人一直是孤僻,高冷的。
即使后来关系缓和了,祈妄对他也不从,但不管什么时候望见祈妄,他都觉得这个人像是笼着一层阴影。
并不是说祈妄很阴暗,像什么电视里的反派。
只是每次他悄悄注视着祈妄,都觉得这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冷淡和梳理,和谁都没有关系,像天空里的无脚鸟,不会在任何地方停留,总有一天会如轻烟一样消失。
他必须承认。
就当他为色所迷。
这样的祈妄也是蛮有吸引力的,跟那些聒噪吵闹的年轻男生一点也不一样,像隐藏在深绿色山林里的清泉,深邃沉静。
可是刚刚祈妄对他笑了。
很浅。
却像是一瞬间放下了身上那些复杂的,晦暗的东西。
像是春暖花开。
他清晰地听见了啵得一声。
像有什么揉碎在了他的血液里,流淌进四肢百骸。
“啊啊啊啊啊啊”
喻年卷着被子,才一口气滚了好几圈,最后贴着墙壁,一动不动了。
可是那从发丝间露出来的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
被祈妄碰过的地方,更是像要烧起来一样。
他可真是没出息啊。
喻年想。
明明今天是他想好了要给祈妄送温暖,是他想感谢祈妄这些日子的照顾,也是他费尽心思,又是送礼物又是煮面。
可怎么到最后。
被撩得心烦意乱的人,却是他呢……
喻年缓缓抬起手,捂住了心口,他的身体更加蜷缩起来,好像就能掩饰自己心头澎湃的情绪。
他还没有过初恋。
十八岁的年纪,正是荷尔蒙泛滥的时候,但是学校里不仅有友好的同学情,也有不加掩饰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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