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柏言在电话那边笑我,说我是小兔崽子,说我总是一大堆歪理邪说。
我忍着笑,看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感觉我的人生好像被刷新了。
和余柏言通完电话,我回到座位上,那是第一次我主动开口向爸妈讨要礼物。
我说:“如果我考过了重点线,能不能给我个奖励?”
我爸问我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去北京旅游,我自己去。”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然后立刻答应我:“没问题啊,正好你哥在那儿,让他带你到处逛一逛。”
我没有拒绝,没有多说什么,当天晚上我爸就给我买好了下个星期去北京的车票。
他告诉我想去就去玩吧,没考上重点大学也没关系。
他说:“咱们家不讲究这个。”
我笑着谢谢他,很想问一句:是不跟我讲究这个才对吧?
不过我没说,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是我很快就能去北京了。
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北京遥远到仿佛在天边,那里神秘得如同天堂,我这种没有见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更重要的是,那天堂有我想见到的人,我想见余柏言,也想和余柏言一起去见见我哥。
如此想来,我还是很卑劣的,小人得志一样,想带着余柏言到我哥面前去炫耀,就像侥幸赢了一场比赛的新手运动员,误以为自己天赋异禀、技高一筹呢。
我要去北京的这件事没有立刻告诉余柏言。
我藏着这个秘密煎熬地等待着登上火车的那一刻,当我再次坐上前往北京的那趟列车,内心是雀跃的。
这一次,我不再是一年前那个只敢偷偷摸摸跟随、望着对方背影的家伙了,我踏上的是自己的旅程,要去见的是一定会属于我的人。
我找到座位,坐下后深呼吸。
当火车缓缓驶离月台,我给余柏言发信息:送你个礼物,不过得你亲自出来取。
第39章
我并不是擅长搞惊喜的人,也可以说,相比于惊喜,我更擅长的是吓唬人。
坐在前往北京的列车上,我不停地想象着余柏言见到我时的样子。
意外是一定的,或许还有一丝慌张和惊恐——有一种我真的是来捉奸的感觉。
想到这些,我会忍不住笑,对待余柏言,我不怕他的任何情绪,因为没有情绪才是最可怕的,当我不管做什么都无法让他有波动的时候,我就应该清楚,他和我的游戏要到此为止了。
所以,我满心期待着。
去年夏天,余柏言为了用学生证买票可以打折,特意选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硬座。
第二年的夏天,我爸为了展示对我的关爱,买了动车票给我,从老家的这座小城市到北京只需要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的车程,我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觉得飘飘然。
半路上,我哥打来电话,说是爸妈告诉他我已经启程,让他去车站接我。
“不用。”我很果断地拒绝,“你忙你的吧。”
之前的事情发生后,我哥和我冷战了很久,这两个月逐渐缓和,但也不会没话找话说。
我和他之间有了一堵无形的墙,大部分时候当彼此不存在,必须交流的时候,会格外生疏客气。
我哥不想搭理我,我是清楚的。
在他看来,我很不懂事,甚至可以说是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还胆敢和他抢人。
后来在爱尔兰,我和我哥终于因为喝了点酒,敞开心扉好好聊了聊当年这些事,当然,也可能是那个时候余柏言也不搭理我了,所以我哥觉得我们是难兄难弟,说点知心话也没关系了。
那时候我哥说:“小时候你总说你笨,但其实我才是笨的那个。要说我和你谁更不会爱人,其实是从小被爱着的我更不懂爱的含义。”
他极少低头认错,可那天他对我说:“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感情不是游戏,余柏言也不是我的所属物,他是独立的人,有独立的思想和感情,不该被我挥来喝去的。我把他当做我的物品了。”
在我哥反思的那半小时里,我也回忆着当初的那些事。
我跟我哥还是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的,那就是都没有在能力所及的时候好好回应余柏言的爱。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爱尔兰的雨下得再大也冲刷不走我的懊悔。
十八岁,我高考结束,行了上千公里的路程,来到了我心心念念的北京。
当我随着汹涌的人潮走出北京站,站在依旧人头攒动的出站口,茫然四顾的同时,又有些兴奋。
小时候,还在乡下踩着泥巴到处乱跑的时候,我从没想过自己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更没想过有一天能到北京来。
那个时候,我只知道“北京”这个地名,只知道它很远,只知道我这辈子都可能去不了一次。
然而命运还是把我送到了这里。
到处都是人,面色匆匆的人。
他们经过我,再经过我,偶尔有人目光落在我身上,但也只是很短暂的一瞬,之后他们继续自己的旅途。
而我,在六月中旬的初夏,只背着个双肩书包,手里抓着脱下来的格子衬衫,黑色的短袖被阳光照得和我一起发烫。
北京的阳光。
我深呼吸,站在那里想:余柏言和我哥每天都是在这样的阳光下生活啊。
在火车站停留了一小会,我很快就找到了地铁站。
人生中第一次坐地铁,买票、过安检、刷卡进站。
一切都那么新鲜。
我像一只混入人类社会的笨拙小狗,小心地跟着其他人,手里还攥着来之前查好的、写着坐车路线的纸条。
当地铁发动,我站在那里心跳也开始加速。
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巨型城市中,我在奔赴一场蓄谋已久的约会。
那一刻的心情,是后来那么多年里都难再有的。
至少在那个时候,我想见余柏言的心是纯粹的。
第40章
我第一次站在人民大学门口的时候,还不知道后来的几年里,我经常出入这所学校。
当然不是因为我终于成为了余柏言的学弟,我实在没那个本事。
北京的路好多,好长,四通八达的线路看得我头脑发晕。
我哥发来消息,问我是不是要去找余柏言。
我直截了当地回答:对。
到如今,我们俩已经不再遮遮掩掩,有关于余柏言的事,我比他坦荡得多。
我也不怕他告诉爸妈,不怕我是同性恋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
那个时候的我好像什么都不怕,连余柏言生我的气我都不害怕。
找到那所学校并不难,那个地方实在太有名了。
我跟着导航,看不懂导航的时候随便拦住一个路人,对方都能非常清晰地给我指引方向。
那些路过我的年轻人,我记不住他们的长相,记不住他们的表情,当他们从我身边经过时,在谈论的那些事我也记不清。
可是,每一个从我身边走过的人都让我觉得羡慕,我望向他们,觉得或许在今天之前,他们很多次也这样经过了余柏言身边。
甚至,他们其中就有人也认识余柏言。
我脑子里满满当当乱七八糟的幻想,然后一路走到了人民大学的门口。
我过去的时候,余柏言还没来。
我还没告诉他要到哪里来领取他的惊喜。
当我站定,仔仔细细地打量那气派又庄重的大门,心生敬畏。
我想象着余柏言从这里进进出出的样子,他应该是快乐的、意气风发的,辛苦复读的那一年,终究是没有白费的。
日头晒着我,晒得我鼻尖渗了汗。
我终于发了信息给余柏言,告诉他到学校正门领取我送他的“惊吓”。
在发送这段信息时,我反复编辑,最后还是把“惊喜”改为了“惊吓”,因为我始终不确定我的出现对于余柏言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糟糕透顶的倒霉事。
发完信息,我不确定余柏言什么时候能看见,于是就靠边等着。
进进出出的学生,我假装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假装自己也是名校的大学生,假装自己真的也在这里学习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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