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逢起,关于过往,各中艰辛你只字未提。直到我在酒店收到近六百封家书,才明白你早在数年前已将思念说尽。
你所得到的一切与我送你离开的初衷大相径庭。如果能早知后果,再有万般苦难,我也绝不会把你送离我的身边。
天不遂人愿。
拆信时我才深感你被积压多年的苦痛,与得不到回应的漫长绝望。
信中话语,字字千钧,如骤雨惊雷,使我如晴天霹雳,悔恨莫及,痛彻心扉。
现重拾笔墨,依次回信,以补当年未了之憾。
费薄林
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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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
今天是把你送走的第一天。
我坐在机场旁的咖啡店门口时整片蓝天万里无云,望不见一只飞鸟。
店里的咖啡香气浓郁,我难免想起你在我身边七百多天,我还没有买过一杯给你尝尝。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乖的小孩。我大概能猜到,咖啡这种东西,即便我要买,你也不会尝,你总是不想把我的钱花在除了生活必须以外的地方。
其实只要你能快乐,一切都可以是必须。
家里的钱买一杯咖啡绰绰有余,等你到了国外,如果好奇它的味道的话,尽管买一杯尝尝。我盼望你能尽快接受新的事物。
当我写下这行字时你的飞机正犹如一块巨大的钢铁飞鸟,轻盈又沉重,快速地划过我头顶的天空,抵达更高更远的云端。
很快你将去往我未曾见过的天空。
希望你来日一切安好。
费薄林
2015年11月23日
第93章
温伏家的厨房并非开放式,费薄林走进去,把门关上,温伏就听不到里头的动静,也就影响不了他看电视。
祁一川正熟练地戴围裙、从橱柜拿碗,然后择菜。
费薄林瞥了他身上的围裙一眼,将就着一身黑色家居服,一言不发地放米,又走到水池那边,开始淘米。
两个人好像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祁一川一边择菜一边笑:“想不到你还会这些。”
费薄林没什么表情:“不然你以为高中那几年他吃的是谁做的饭。”
“不是食堂么?”祁一川说完,瞅了一眼费薄林脸色,打趣似的哈哈一笑,“那这几年怎么没见你给他做饭?”
费薄林淘米的动作停下,几粒半透明的白色大米从他的指缝落进水中,他凝视着乳白色的水面,说:“有事。”
“什么事比温伏吃饭还重要?”祁一川动作麻利,把择下来的菜叶子扔进费薄林旁边的悬挂式垃圾桶,“前年我一个上星剧收官,庆功宴那天温伏刚好在录节目,听说他没吃饭还得上台,给我急得从庆功宴的桌上就给他打包了几饭盒的菜给他送过去。”
他仰头做出副回忆的样子,手上还熟稔的洗着菜:“当时也是在长沙吧,我才拍完戏从大山里出来,好几个月没跟他见面。庆功宴那酒店离他录节目的地儿老远,光坐地铁都得俩小时,我寻思我这饭给他送过去肯定来不及了。你猜怎么着?我借场务的电动车抄小道给他送去的,半个小时坐过去我屁股都麻半边!”
回想起那次,祁一川自己把自己逗笑了:“其实嘛,多大个事儿呢,不就少吃一顿饭嘛,这要换我自己,才懒得这么折腾。可人就是奇怪,一听说是温伏没吃饭,我比谁都心疼。后来还被人拍到过几次,那网上一堆人给我俩起名叫什么……此祁彼伏!这些网友真是,真是笑死人了。”
他自顾自地说完,满脸笑意地碰了碰盯着淘米碗沉默的费薄林:“欸,你说——”
费薄林看过去,发现祁一川似笑非笑,带着两分认真地问:“你当时要是也在,会像我这么做吗?”
他们无声对视着,祁一川的目光在费薄林脸上逡巡,而费薄林毫无笑意。
他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而他更是最没资格在关于温伏的事情上说出“如果我在”这四个字的人,过去已然发生,这八年他缺席温伏的生活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不管现在能把假设说得多好听,费薄林都只觉得是命运在讽刺。
他低头把淘米碗里的水倒掉:“我不会让他没吃饭。”
二人之间凝固的空气在这一瞬突然涌动起来,祁一川“嗐”了一声,又恢复片刻前嬉皮笑脸的神色:“倒也是,你是他哥嘛。你要是在,哪还轮得到他饿着肚子去录节目。我可记得高中那会儿他要在我家吃饭你都不答应的。”
费薄林纠正他:“是他非要回来,不是我不答应。”
“是是是,都差不多。”祁一川打哈哈,“话说回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你是他亲哥?”
费薄林说:“不是。”
“表哥?堂哥?”祁一川问,“总得有点血缘关系吧?”
费薄林察觉出了祁一川话里的打探意味,并不接话,只是盯着过滤水网暗自一笑。
这就坐不住了。
“没有。”他转过身直视着祁一川的双眼,“小伏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费薄林说完,端着米放进电饭煲。
祁一川眼看着他跟自己擦身而过,对着费薄林追问:“那他为什么叫你哥?”
“他喜欢。”费薄林头也不抬,把话说得含糊其辞,“外人面前叫我薄哥,没人的时候叫我费薄林哥哥——像个小孩子。”
关上电饭煲,费薄林又去冰箱里拿食材:“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让他这么叫你。不过温伏答不答应我就不知道了。”
之前空运来的和牛还剩一些,刚好够三个人的量,费薄林拿了黄油和黑胡椒,打算把牛肉处理一下做温伏爱吃的煎牛肋。
他刚把牛肉拿出来,就听见祁一川轻笑了一声:“我倒是想他在别的时候叫我哥哥。”
这话暗示性极强,费薄林的手扶着冰箱,甚至没把柜门关上,就一眼朝祁一川斜过去,眼神像含了一柄刻刀,尖锐而锋利:“你说什么?”
祁一川笑而不语。
打破沙锅追问到底不是费薄林的行事风格,祁一川把话点到为止,看到了他对此的态度,两个人心如明镜,都不再吭声。
说是进厨房帮忙,实则费薄林没有给祁一川打下手,他们各做各的菜,一人守着一个灶,仿佛不在一个世界一般各自无言。
直到祁一川的菜盛盘时,费薄林在他要端出去的前一刻问:“你喜欢他?”
“不可以吗?”祁一川像是早就料到这一茬,打开厨房门跨出去的前一秒轻声道,“温伏又不是没谈过男人。”
费薄林此刻正在关火,听到这句话猛然扭头,视线死死定在祁一川的背影上。
他的指尖拧着灶台开关,双目越往祁一川身上盯手就越是捏得泛白,最后盯了不知多久,灶台发出滴滴的提示音,费薄林才收回眼神,把菜盛进盘子里。
这一场饭吃得异常的安静,整张桌上除了祁一川喋喋不休,其他两个人都不怎么吭声。
温伏和费薄林这段日子一直都保持这样的状态,不闹矛盾,但也不似以前。
费薄林知道,温伏虽然不日日跟他大吵大闹,但心里并没原谅他,只是对他不咸不淡,非必要并不主动说话。两个人宛如一尊出现了裂缝的花瓶,裂缝虽浅,于插花无碍,却终究致使花瓶不再完整了。
那条裂缝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八年,费薄林一天不去弥补,二人之间的芥蒂就横在那里一天。
更何况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祁一川踏出厨房前的最后一句话。
——温伏又不是没谈过男人。
他在那一刹那简直还以自己听错了。费薄林宁可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如果祁一川的话是真的,那温伏在这八年里到底还发生多少翻天覆地的变故,他不得而知。
而在温伏眼里,这顿饭简直诡谲又奇怪。
明明做饭前还好好的费薄林,进一趟厨房出来整个人浑身都跟在冰箱塞了俩小时一样,脸比冰块儿还冷,舌头也像被冻住了,除了吃饭不乐意发出半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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