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泽望着李曜驰的背影,紧绷的肩膀缓缓的松了下来。
上次他和李曜驰闹得实在是太难看了,以至于他刚刚是真的想过如果李曜驰执意不和他谈要怎么办。
不过还好李曜驰没有那么难说话,这让方玉泽不由的松了口气,对等会的谈话也稍稍放下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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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建材的路不好走,李曜驰个子比方玉泽高,步子也是又大又快,领着方玉泽一直向前走,也没有要等着方玉泽的意思。
直到他们快要走到建材场的围墙处,才依稀看见建材场的边上搭了一排蓝白色的铁皮集装箱临时屋。
这些集装箱临时屋的主要用途是提供给晚上值夜的工人休息的宿舍,还有平时工人们吃饭用的餐厅,十分的简陋。
李曜驰走到集装箱前,随便推开了几个门,最后找了一间稍微干净点的集装箱,站在门口等着方玉泽,等到方玉泽有些艰难的走到他身前,他才推开门请方玉泽先进去。
集装箱窄小密闭,是一间小型的用餐包厢,中间放着一个古老的老式转桌,以及几个掉漆的红漆木头椅子。
集装箱的地面和外面无异,满是黄土的水泥地,转桌的玻璃上有一层擦不干净的油渍,就连漆面凳子上都泛着油光,房间里还充斥着中午工人在这里吃过午饭的味道。
一股浓烈的菜肉味道,还伴随着工人身上久久不散的汗臭味......
油腻又恶心。
方玉泽喉咙难受的滚动了两下,忍下了一阵反胃感,什么都没说,主动先坐在转桌里面的位置上。
李曜驰没有急着先进来,而是站在门口用手拍打着衣服。
他今天穿着一件纯黑色冲锋衣,看起来不显脏,谁知道重重一拍顿时身上一阵黄色的浓雾从他的衣服上弥漫开。
李曜驰皱着眉头挥了挥手,将空中的灰尘挥开,又垂下头弹了弹头发,又是一阵黄灰落下。
等到一切处理好,他才关上大门,走进房间里,坐在方玉泽的对面。
大门一关上,外面的噪声减弱了许多,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方玉泽双眸毫无遮拦的望着李曜驰,没有先说话。
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目光看过李曜驰,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刚刚弹过的头发有些凌乱,李曜驰顶着一头微乱的发,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显出了本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年少青春。
一如刚才李曜驰站在那些上了年纪的高管前,像个大学生似的,如果忽略他身上的气质,估计没人会想到他才是那个领导人。
眉上的纱布去掉了,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疤痕,右臂上的伤重一些,还包裹着纱布没有好。
方玉泽刚刚也注意到了,李曜驰很少活动他的右手,用左手拿图纸,也用左手给他开门。
“你的右臂上的伤......”
“没事。”
方玉泽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李曜驰打断了,他坐在方玉泽对面抬手看了看腕表,说:“方总,今天我很忙,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有什么事情请直说。”
李曜驰这是催促的意思。
说来也可笑,他方玉泽长这么大,只有别人求着他见面,他高高在上的抬着腕表提示对方有话直说,今天这场景也轮到他了。
方玉泽深吸了一口气,将一直握着手里的剪报本放到桌子上,开门见山的对李曜驰说:“这是你的吗?”
李曜驰其实早就看见这个本子了,他目光未动,毫不避讳说:“是。”
“........本子里的东西,也都是你做的?”
“是。”
“.......一直以C的名义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又一直给山莫集团基金会捐款的人,也是你?”
“是。”
李曜驰的三个是回答的很平淡,仿佛他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方玉泽难以再维持表面的淡定。
抚在牛皮本上的手指缓缓收紧,指甲因为压迫而变得苍白,他嘴巴动了动,声音轻颤着继续问:“所以......你一直都喜欢我,从你十岁开始?”
李曜驰十岁的那一年,是他去美国的那一年,也是这个牛皮本第一张剪报开始的那年。
李曜驰却说:“不是十岁,是八岁。”
方玉泽脖颈的肌肉紧绷,他怀疑自己没听清楚,侧了侧头问:“你说什么.......”
“不是十岁,是八岁。”李曜驰坐在方玉泽的对面,那双浅棕的眼睛的淡淡的望着方玉泽,继续说:“我八岁那年,你十六岁,我去参加你的生日宴,宴会的人太多了,我在你家的后院迷了路,找不到家人,一个人站在泳池边哭,是你端给我一盘小蛋糕,又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出来,你还记得吗?”
方玉泽双眸微怔的望着李曜驰,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和李曜驰还会有这么一段故事。
十六岁的事情对于他而言太遥远了,他的人生中来来回回的人很多,他从来只会记得对他有用的人,又怎么还会记得十五年前的某一天他心血来潮牵过一个小孩。
他这么一个怕麻烦的人,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这么乐于助人的事情了。
可能是因为当时他是宴会的主角,众人瞩目之下他不得不帮,又可能他觉得一个小男孩在他的生日宴会上哭闹打扰了这场完美的宴会,不得不阻止。
当时的他又怎么会知道,仅仅是他这个无意的举动,却被一个八岁的小孩记了十几年......
方玉泽无法回答李曜驰这个问题。
李曜驰也没有等待方玉泽回答的意思,他继续说:“当时我太小了,不明白喜欢是什么意思,只是一直记得你的样子,直到十岁的那年我被送到了美国,最难过的不是一个人背井离乡,而是我忽然意识到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于是我开始收集你的相关信息,做成了这个剪报本,也是随着我一点点的长大,我才意识到我对你是喜欢。”
“.......”
“我喜欢了你,十五年。”
.......
十五年,是什么概念?
足够让一个孩子从孩提到成熟,足够让一个商人从默默无名一步步走到巅峰。
这就是他们的十五年。
方玉泽坐在位置上,望着李曜驰如此轻巧的说出“十五年”这三个字,他甚至都怀疑不是十五年,而是十五天。
李曜驰是不是说错了......
就像是他不断的否定C就是李曜驰那样,现在他又在否定李曜驰的这个十五年。
而在方玉泽这一遍遍不断否认背后,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这个结果......
这么久以来他都以为,当初年黎会呆在他的身边,会喜欢他,是因为年黎的贫穷,因为年黎的一无所有。
至于年黎会离开他也是因为他恢复了记忆,变成了李曜驰,有了金钱和地位。
就像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那样,也像是他每一次羞辱李曜驰那样。
一无所有的年黎会喜欢方玉泽,可是家财万贯,年轻英俊的李曜驰,不会。
这对于方玉泽而言,这就是背叛,这就是背叛!
他无法接受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因为金钱和地位,说不爱就不爱。
这是方玉泽这么久以来心里的一根刺。
说来也可笑,他在商圈里混了这么久了,什么事情没见过,这次居然纠结在这种虚无渺茫的事情上。
所以他恨李曜驰,手段疯狂的报复李曜驰,一次次的用言语刺伤李曜驰,无非也是在证明即便是你变成了李曜驰,你一样会被我压在手下。
而现在居然告诉他,八岁的李曜驰就开始喜欢他。
无论是年黎,还是李曜驰都喜欢他......
无关金钱,无关权力,无关年纪大小,甚至无关李曜驰是不是失去记忆,哪怕人生重来一遍,哪怕物是人非,他都会一次次用最真诚的心喜欢方玉泽。
一次又一次......
从来没变过......
方玉泽的眼睛一点点红了,他想到他之前对李曜驰的恶言相向,说他的这份喜欢一文不值,像是苍蝇一样,令他困扰。
他忽然觉得自己低级又恶劣,以至于他甚至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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