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芽带着关瓷走进母婴店,正值休息日,母婴店里的顾客很多,有挺着肚子的孕妇,也有带着小孩的妈妈和爸爸。
关瓷目光在一排比自己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婴儿衣物上扫过,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这时候,他正要往前,他的膝盖忽然被人抱住了,关瓷愣了下,低下头,只看到一个大红色毛茸茸圆滚滚的帽子,那位小朋友脑袋在他大腿上蹭来蹭去。
关瓷僵了片刻,抬头看去,就听到一个年轻的女人忍着笑意道:“曾可灵,你抬头看看,你抱的是谁的腿?”
两岁半的曾可灵没听见妈妈的话,她继续抱着关瓷的膝盖,脑袋靠着他的大腿,盯着不远处颜色艳丽的玩具车。
“曾可灵,曾可灵。”年轻的妈妈又叫了她几声,两岁多的曾可灵视线和她妈妈对上,然后缓缓抬起头。
关瓷比她高太多了,就算低着头,也不能很好地看清他的长相,曾可灵视线和关瓷撞上,抱紧了关瓷膝盖,含糊不清地道:“舅舅!”
年轻的妈妈已经拿出手机录像,一边录像一边笑道:“你看清楚了,到底是不是你的舅舅。”
身体柔软带着奶香的曾可灵继续和关瓷对视,忽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地松开了关瓷,快速转身,踉踉跄跄地快步往妈妈的方向跑去,草莓熊连体衣后面缀着的拳头大小尾巴跟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她步伐不稳地跑到她妈妈面前,停下,抬起双手捂住了小脸,低着头,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年轻的妈妈和附近的顾客哈哈大笑。
年轻的妈妈的哄了她好一会儿,曾可灵放下了自己的小肉手,转过头,余光看见不远处被他错认的关瓷,忽地一下,再次抬起胖乎乎的两只的胳膊,捂住了自己的脸。
等年轻的妈妈抱着羞于见人的小朋友离开后,王雪芽用胳膊肘碰了碰关瓷,含笑说道:“人类幼崽是不是很可爱。”
膝盖上还残留着小朋友的奶香,关瓷想到戴着草莓熊连体衣帽子的脑袋垂下,弯腰捂住自己小脸的画面,唇边露出一个很轻的笑容,“是很可爱。”
王雪芽说:“你也搞快点,马上都三十了,可以结婚自己生一个了,告诉你,别人的孩子再可爱也比不过自己的孩子。”
别人的孩子再可爱也比不过自己的孩子吗?
关瓷眼睫垂下,盯着自己的小腹,腹中的胎儿似乎感受到了关瓷的想法,给面子的翻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身。
大数据异常厉害,白天和王雪芽聊了小孩子的事,晚上,手机某短视频软件就给关瓷推送了相关的人类幼崽视频。
关瓷划过去,无视。
几秒钟之后,年轻俊秀的男人又划回来,点开。
过了很久很久,关瓷按住小腹的位置,目光不聚焦地盯着某一处,人类幼崽是很可爱,但若是,只因为觉得他很可爱就生下他,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所以,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
关瓷面无表情地摁灭了手机屏幕。
一个半月前,谢燕医生已经开始在重合医院门诊部工作,只是她的腿部情况无法支持她长时间站立,所以不做手术,随着她身体情况的好转,开始做一个小时内的手术,然后是两个小时内手术,三个小时内的手术。
关瓷的身体结构比一般孕妇复杂,谢燕医生和团队衡量后得出关瓷的手术时间在三到四个小时内。
所以在关瓷确诊怀孕后第三个月,终于接到了谢燕医生的通知,说他可以去重合医院做手术了。
自从那次陪关瓷去C市后,商颂川也加了谢燕医生的联系方式,时不时还发去问候的消息,了解一些孕夫相关知识,所以他几乎同时得知了这个消息。
谢燕医生给关瓷安排的手术时间是在周三,不过周二早上需要来重合医院做一些术前检查,术前检查没有问题,周三下午可以直接手术。
商颂川给了关瓷半个月的假期,去C市的那天,是商颂川开车亲自送关瓷去的,他前几天高强度加班,提前或者延期某些工作安排,就是为了能够陪关瓷去做手术。
关瓷没有拒绝,他想他凭什么拒绝?肚子里的胎儿又不是他一个人能搞出来的。
来到重合医院,各项术前指标都很健康,甚至连肚子里的胎儿都很健康,谢医生看完报告单,再次询问关瓷的意见,“关瓷,你确定了要堕胎吗?你虽然有子宫,子宫目前发育的也不错,但卵巢发育不好,几年才有一颗卵细胞,这次能怀孕是意外中的意外,你确定不要她吗?”
关瓷:“我确定。”
谢燕尊重病人的意见,“好,那今天晚上六点之后禁水禁食,明天下午三点左右能做手术。”
关瓷:“谢谢。”
谢燕医生又问:“手术过程的录像可以用作医学研究吗?你放心,为了保护你的隐私,肯定不会出现颈部以上的画面,男子妊娠的案例在现代医学上寥寥无几,我们想拥有更多的医学数据。”
不会暴露隐私,关瓷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地方。
由于关瓷是男性,住院大楼十六楼妇产科都是女性,为了他的隐私着想,商颂川把他的病房安排在了二十三楼,这是医院的vip客户区,收费比一般病人高出了四五倍。
病房也是单间,还有一张陪护床。
曾经在给金龙村,商颂川和关瓷以及他们的孩子有过三次同床共枕的经验,夜晚朦胧暗淡的月光洒在窗外,商颂川躺在比关瓷家沙发要窄的陪护床上,睁着眼睛想,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和关瓷还有他们的宝宝同处一室了。
思及此,商颂川心里无比酸涩,他复杂地叹了口气,在黑暗里望着关瓷的方向。
转眼又是十几个小时过去,下午二点过,关瓷签署了手术知情同意书,护士提醒他道:“关先生,你准备一下,还有一会儿就会有人带你去手术室了。”
“谢谢。”关瓷说。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一个护士敲了敲病房门,提醒关瓷可以和她去手术室了。
手术室在二十一楼,关瓷和商颂川乘坐电梯,来到二十一楼,眼看关瓷即将走进冰冷坚硬的手术室,商颂川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关瓷脚步顿住,转过头,没什么情绪的望着他。
商颂川过了半晌,挤出几个干巴巴的字来,“我在外面等你。”
腹部剧烈地震动起来,关瓷面不改色地应:“我知道了。”
关瓷走进手术室,这里并不是最终手术的地方,而是手术前病人麻醉的地方,护士把人交给麻醉科医生,麻醉医生看完病例后道:“关瓷,你先躺下吧,我们要先打麻药。”
“全麻吗?”关瓷走到病床前,下意识问了一句,其实在手术之前谢燕医生和他沟通过手术方案,他早就知道是全麻,但这一刻意识变得迟钝,他似乎也忘记了。
麻醉科医生颔首,转过身取麻药。
关瓷躺在病床上,看着麻醉科医生的动作,看着他戴上医用手套,用针头吸出琥珀色玻璃药瓶中的液体,关瓷的心脏忽然极速跳动了起来,而在麻醉科医生拿着注射针头,缓缓走向他时,关瓷腹中的胎儿若有所感一般,剧烈震动起来。
从昨天早上开始,胎动就异常频繁,他明明还不曾拥有任何意识,可是又像拥有意识一般,敏锐地觉察到孕育他的母体即将放弃它。
泛着冷光的静脉注射针头距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胎动在此刻似乎达到了一个频繁到关瓷心惊肉跳的地步,关瓷的心跳更是到了嗓子眼,在麻醉科医生用消毒棉球擦拭关瓷手臂静脉,即将注射麻药时,关瓷猛地坐了起来,说道:“等一下。”
商颂川双腿颓废地岔开,脸色阴郁酸涩,他望着不远处紧闭的气密门,又烦闷地抓了一把头发,脑袋往后仰去,双目无神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
一道阴影猛地袭来,挡住商颂川眼前的光,他也懒的动,直到一声熟悉的商颂川在身前响起,商颂川腾地坐直身体站起来,望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眼前的关瓷,商颂川再扫一眼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关瓷,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要做手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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