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有疾(117)
里面是一封鬼画符一样的东西。
她不可置信地又回去看那信封,信封上什么都没有,连个收信人和寄信人的落款都不肯写,火漆也是普普通通的印在上头。
但里面的信纸是晋阳纸。
怎么回事?
长公主拧着眉头,将那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耐着性子看下去。字迹就像是醉酒的人明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却还想要写得规规整整似的,字这一笔已经写得偏了,不如继续写下去把这个字写完,至少还像个字,可这字的主人偏不,偏要将字正过来,这样不仅排版是歪歪扭扭的,连字形都扭曲了,若不是她仔细辨认,压根儿看不出这写的是什么东西。但即便是这样也有几个字写得一团乱,已经认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好像是夸赞月亮的?
还在信纸的另一面画了画,下头画了个举着杯子的小人,上头画了个不知是月亮还是太阳的东西,被一团云遮住,旁边寥寥几笔大约是桂树,方方的东西可能是亭台楼阁之类的。这被举起来的杯子比那小人的头还大,亭台楼阁像几个箱子摞起来的,桂树像是张着大嘴欲要吃人的妖怪,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流派的画。宫里的画师看了都要叹为观止。
最后写了一行小字,凌乱又模糊,几近无法辨认。
长公主看完就明白了是谁写的了,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难得燕赵歌还有这么糊涂的时候,这信可得好好收着才行。
纸上隐隐约约还有些酒气,她只嗅了嗅就闻到了,算算时间,这信应当是十五那日从河东送来的。
她能想象得到,燕赵歌一个人孤坐着,对着月亮自饮自酌,最后又醉醺醺地回房,给她写了这么一封信的景象。
长公主用指腹描摹那信上的痕迹许久,才轻轻笑了出来。
“不对呀,你名月,该我咏才是。”
她铺开信纸,斟酌着写了几句话,复又去看那鬼画符,那乱七八糟的字看在她眼中,竟然像活了似的,看不清的字也渐渐理出了头绪。
最后那一行写得难舍难分的小字,更是被她看得清清楚楚了。
“我眼中之明月,不及我心中的万分之一。”长公主低声读了出来。
这话分明该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提前更新,早晨码字的时候深深体会到了昨天爆肝的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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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星月
燕赵歌着实愁了一段时间。
她倒不是因为信上写的东西发愁, 咏月有什么可让她发愁的, 就算写了一封咏人的诗,她也不愁。但问题是,那个字太丑了。
实在是, 太丑了。
燕赵歌敢说她蒙学的时候都没写过那么丑的字!
她虽然写信的时候醉酒醉得稀里糊涂的,但也不是不清醒, 写了什么,怎么写的, 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只是她那个时候脑袋可能有些问题,写出来的时候竟然觉得这字妙极了, 恨不得当场羽化登仙。
她还在信纸背后画了一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鬼东西!
醉酒误事!
燕赵歌对自己恨得牙痒痒。
但也没法子,事情做都做了,信也寄出去了,她再气自己还能如何?
再说了,亲都订了, 只等来年成婚,就成了一家人, 到时候好看的不好看的都要展露出去,又岂止是这一点小事?还不知道要露出去多少底呢。
燕赵歌想通了这一节,又去忙河东的事情了。
如今河东的官吏人手不足, 虽然虎贲营来的时候带了消息说正在筹划从吏部拨近几次科举榜上有名但还未出仕或者只是在各衙门观政的士子来,但长安衙门和底下县乡做事是全然不同的,新科士子来任职手忙脚乱都是好的, 若是犯了错,于现在的状况怕是雪上加霜。况且河东乃是大郡,不同于辽东、象郡这种百姓少的偏远地方,新科士子出任县令虽说不是不可能,但绝不会出任河东这种底蕴深厚又能人辈出的地方。
燕赵歌不指望这帮士子能做的如何,不添乱就是好的了。
她从底下提拔了一些没有劣迹的小吏上来,第一个被提拔的就是长修县仅剩的那个里正,长修的本地军户,因伤退下来后当了里正,有不段的年月了,长修大大小小的事儿都门清,做事儿也利索。燕赵歌直接将人放到了长修县令的位置,目前还是暂代,但如果做得好,她会向朝廷举荐此人,朝廷接不接那就是朝廷的事儿了。
河东太守和郡尉的活儿都在赵国侯世子肩上,除了安邑县之外,其余的乡县也都各有安排,安邑因为是郡治所在,暂且不需要县令和县尉。
除此之外,信国公府的封地端氏与皮氏两县,解国侯府的解县,绛国侯府的绛县,垣国侯府的垣县,并下边的开国伯子男所封的六乡二十一亭,皆要收回朝廷。其里正、亭长及所属吏员皆要重新设置。
燕赵歌为此头疼了一阵子,才勉强将河东的架子搭起来,不用再让羽林卫的骑士去做官吏的活儿。之前那个样子,不止羽林卫觉得奇怪,连百姓也过不好日子。
“咏月。”赵国侯世子急匆匆地过来,手里拿着壶口送来的统计,面色凝重地道:“你看这个。”
燕赵歌见他这么严肃有些惊讶,他这个表哥虽然有些时候容易拎不清,但做事手段是有的,而且他公私不分也只在亲近之人身上体现,河东除了她之外可没有第二个亲近之人,他所展现的就只有过去在京营八校中和任职中郎将所带来的雷厉风行。
河东虽然底蕴深厚,但也只是底蕴,实际上这里除了二十三家勋贵和地主豪强之外什么也没有。天下郡国但凡出了一个不凡的人物,厉害到能够陪葬皇陵,天家都会督促着其子孙搬入陵寝城去,这既是天家给予的恩泽,也是防止地主做大的手段。
赵国侯世子在这里兼任太守与郡尉,如同如鱼得水一般,因此燕赵歌想不到河东有什么事情能让他露出这么凝重的神色。
燕赵歌将东西结果来看了,只一眼,就拧起了眉头。
这是一封工部尚书的手书,说是工部尚书写得并不准确,他只是为民请命,代灾民情愿。
直接被水情冲垮的县城只有宜川,但并不是只有宜川受灾了,底下不少的村子因为地势低洼,又毫无防备,直接被冲得塌了大部分房屋。宜川地处高地,等水完全退了直接重建即可。但其余受灾的村落不成,有些地方成了洼地,一片泥泞,短时间内是没法重建的,得给这些没了房子的百姓另外找地方住。
如今用的帐篷只能是一时的手段,而且帐篷也并不足够,更多的百姓还是找一块不湿的地方席地而睡。但眼看着八月要过了,一到了九月天气就会迅速地凉下来,等到那个时候再想办法可就来不及了。
可建房子的事儿却是催促不得的,采石料是要时间的,人再多没有石料也白搭,河东也没有那么多木头可以用,还等着从别的地方运。
这一封手书,就是解决这件事的,里面详细写了想法。
河东既然有没了房子的百姓,那也有房子还在但是屋主遇难了的,稍作修理便可以继续使用,至少遮风挡雨不成问题,总比帐篷强得多。与其让那些失了房子又失地,只能靠赈灾粮度日的百姓在本地举步维艰,不如让他们去其他村镇,将失去主人的房子和田地分给他们,先扎下根来,有了盼头日子就会好过很多,朝廷再扶持一下,问题就解决了大半。
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里面问题可大着呢。
“这是谁提出来的?工部尚书虽然不精通水利,但他这辈子的精力都耗在工程上了,这个法子他想不出来。”燕赵歌问道。
赵国侯世子摇了摇头,道:“说是万民请愿。”
燕赵歌嗤笑一声,怎么可能。要知道河东二十三家倒了之后,一万多亩的田挂在河东衙门的名下,就等灾情过去之后重新丈量土地,分田到户。连几岁小孩都知道,每个酷吏大杀一通之后,朝廷都会分田,分牲口,分农具。而且灾情之后的房子可是统一建造的,石料都是足足的,最结实不过。百姓怎么可能为了一时的温暖而放弃朝廷分下来的房子和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