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有疾(177)
“这一位确信不是长公主遣回来给长房撑腰的吗?”
陈氏族长已是没了主意。
他这个族长之位乃是当年各房争权夺利之下妥协的产物,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权利,别说划分祖产了,能保住自己这一房的祖产就不错了。
三房的家长瞪了他一眼,道:“慌什么,便是撑腰又能奈何?当年老族长病死,我们按照规矩重新选定族长乃是理所当然,不然难道要让他那个连《论语》都背不出的儿子当族长吗?荒唐!”
陈氏族长苦着脸道:“六叔父,族长之位就算了,可长房的家产都被各家吞了,如果长公主遣人来要这一份,我等如何是好?”
这陈家六叔父叹了口气,心里也没什么注意了。
当初各家都盯着长房的财产,尤其是陈丞相留下来的人脉,便联手将长房的余财吞了,打着陈丞相的名义去陈丞相各个故交那里招摇撞骗。陈丞相的独子只学到了陈丞相的大公无私,却没学到其手段,没多久长房的家产就被吞了个一干二净,而其本人还不自知。等他知道的时候,长房已经落败了,陈丞相的遗泽也所剩无几。他临终前厚着脸皮又借了一点人脉,将儿子送到北地为军,女儿托付给了妻子的娘家。
陈家这么些年都是只读书的,陈丞相的孙子为军自然不被他们看在眼里,北地有燕国做屏障,哪有什么战事,没有战事自然就没有军功。后来这人在北地又闯了祸,丧妻丢子,更是不觉得这一房会再起复了。只是不知道天家怎么突然就想起了琅琊陈氏,让陈氏将所有适龄女儿都入宫中,说是要给邢王选侧妃。邢王虽然还没有立太子,但这位置却是板上钉钉的。陈氏立刻就兴高采烈地将人送了进去,既然是陈氏女儿,也不能落了陈丞相的孙女,就一齐送了进去,却没成想天家偏偏挑中了陈丞相的女儿。接着皇帝改邢王为梁王,又立梁王为太子,下诏为太子求娶世祖皇帝朝故丞相嫡孙女为太子妃。
是求娶。
给足了陈丞相面子。
陈氏那时就慌得不成样子,之后陈丞相的孙子封了侯,入宫的陈家女又生了皇长子,如今已经陆成侯成了国舅。他们就更加慌乱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陆成侯这么多年也没找过陈氏的麻烦,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长公主却突然遣了人来,说什么是十三房的子嗣,想要认祖归宗。
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认祖归宗不好,偏偏这个时候认!
……
季钧站在一处大宅子之前,这一处便是如今的陈氏族长所住的宅子了。他看了许久,忽然道:“陆成侯出自哪一房?”
领着他来的奴仆道:“出自长房。便是那位病逝之后被世祖皇帝痛惜曰‘失其则失半壁天下’的陈丞相。”
“族长为什么落到别处去了?”季钧虽然对陈家知道的不太多,却也清楚陆成侯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妹妹,就是当今的陈太后。
“当时年幼,家产被夺,便走落异地他乡谋生。”大约是长公主先前就算到了季钧会想知道陆成侯半生事迹,便交代了下来,只听这人娓娓道来:“陆成侯夫人也是琅琊人,是陆成侯母亲为其娶的,因陆成侯当年只是一北地都尉,便没有带妻去北地。后陆成侯母亲病逝,陆成侯嫡长子在琅琊无人照看,陆成侯便派人将妻儿接到了北地去。”
无人照看。
宗族里,族里出资照顾孤儿寡母乃是应有之意,便是族长换了人选,也不应当如此压迫人家。若是家家族长都如此,宗族制早就维持不下去了。
如果……如果陈氏宗族当年肯出一份力,肯照顾那个孩子和他母亲的话,是不是陆成侯就不会因为不放心而将妻儿接到北地去,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我只能写个名字吗?”
那奴仆微微一笑,道:“陈公子,长公主有吩咐,您若是不问,我等便不能说。您若是问了,我等就要实话实说。您想做的事,皆可,只要不伤及人命。”
这就是说,只要不出人命,随便他闹。
这是替他那已经不记得了的父亲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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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尘埃
闹一顿, 又要怎么闹呢?
季钧又问道:“十三房的祖产是否还在?”
那人回道:“陈氏各房产业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是可以卖掉的,另一部分是不能卖的,房契捏在族长手里, 各房只有收益,但没有买卖的权利。十三房当年外出之前将可以卖掉的部分卖给了长房, 不能卖的也交给了长房,由长房代为保管年年佃租。”
但长房的财产被夺了。季钧垂下眼眸。
长公主给他的施展空间很大, 这是真的希望他大闹一场?还是让他替陆成侯决定些什么呢?
“陈公子。”那人看着他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 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摆在季钧眼前, 道:“您的腰牌,出京前长公主命我带出来,转交给您。”
一块铜制的锦衣卫腰牌,一面用阳文纂刻“锦衣卫指挥使亲兵陈修”,写有身份信息, 另一面则是“朝恭官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 出京不用”,却是对从锦衣卫指挥使至锦衣卫普通兵丁一位不落的警告,侧面则是发放此腰牌的时间:兴平三年七月初九。和燕赵歌一样, 都是先帝驾崩那一日。
有了这块腰牌,便足以证明季钧的身份,尽管他不能直接命令琅琊郡的锦衣卫, 但锦衣卫指挥使亲兵的身份,足够琅琊郡的锦衣卫卖他一个面子,在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上行一个方便。
季钧沉思许久,才点了点头。这算是长公主对他的考验?考验过了所以才给他这个身份?锦衣卫指挥使亲兵,这个身份不能说是不重了,尽管将校任命自己的亲信为亲兵是应有之意,但从奴仆一跃而成为锦衣卫军户,堪称一步登天。
这份恩情……管他呢,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应该姓陈,只是生为人子,还是应当做些事情,然后就此了结恩怨,再无瓜葛。再之后,他就只是季钧,身份户籍姓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将手里的锦衣卫令牌又丢到那奴仆手中,道:“既然是长公主吩咐,你便替我拿着罢。”
那仆人再去看他,季钧竟然已经做出了一副傲气凌人的气派。怪不得能得燕侯看重,让长公主费心费力,为其铺路,心思原来这样透彻。他在心里暗暗赞叹,又看向程去疾,道:“程公请。”
程去疾会意上前一步,叩了叩门。
陈氏的门人隔着门问道:“是哪一位?有无拜帖?”
程去疾笑眯眯道:“我等是从长安来的,拜帖没有,倒有一道长公主口谕,不知可否充当拜帖?”
那门人登时吓得额头见了汗,先让人进宅子里去禀报族长,陈氏族长闻言慌忙出来,让门人开了门。
门外有四五个人,几个宦官打扮的,一个奴仆打扮的,还有一个穿着一般但是自有一身世家大族气度的男子,只站在一旁,并不说话。他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却并不点破,只是对着宦官中为首的程去疾彬彬有礼道:“不知贵人到来,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世间最看不起宦官的就是他们这些自诩清高的读书人,尤其是世家大族,恨不得用鼻孔里看人,大家都是爹妈生爹妈养的,心理上却非要高人一等,自以为天家一等,自己二等,泥腿子三等,奴仆宦官四等。于是世祖皇帝屠刀一挥,宰了一半的世家大族,于是连号称几世几公的某些世家大族都安分了许多。
若是换在那之前,陈氏族长是绝不会以这种态度对一个宦官的,哪怕对方带了长公主的口谕。当然,这其中也有陈氏近些年没落了的缘故。
“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