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有疾(143)
队率核对了锦衣卫腰牌和圣旨内容,双手高举着圣旨还给燕赵歌,躬身道:“末将职责所在,请您莫怪。”
燕赵歌将腰牌收到怀里,圣旨放到季钧手里拿着,看着队率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敢以队率之职拦九卿的,这是你分内之事,我既然不会怪你。却不知你姓名?”
“末将姓贾。”
“长安里姓贾的一千个没有却也有一百个了。”
“贾琰。”
“哪一个贾?”
“末将姓贾,自然是末将父亲的贾。”
燕赵歌心里已经有数了,看着贾琰道:“锦衣卫里我缺个副手,你愿不愿意跟我?”
贾琰沉默片刻,道:“末将归属于中尉,您应当与中尉说此事,不该与末将言。”
“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贾琰不肯答话了。
“那就之后再说此事罢。圣旨你既然也看了,劳驾为我开建武坊正门。”燕赵歌也不强迫他,左右人不可能丢了的。
贾琰点了头,带着建武坊的兵士缓慢推开了建武坊的大门。
世祖皇帝封下的八个国公府如今只余七家,其中五家都在此处,只有荣宁两家不在。
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也照亮了烫金的牌匾。
按照制度,五户为一邻,五邻为一闾,二十闾为一坊。应当有五百户人家的建武坊,却被五个国公府占据了。
燕赵歌看着镇国公府的牌匾,在这之前,这座府邸在长安城里处于超然地位,哪怕是同为国公的其他几家在镇国公府面前都要矮上半截,谁也不敢在此放肆,但现在……她抽出腰间天子剑,冷然下令道:“传我将令,缉捕镇国公、奉国公、应国公、承国公阖府,胆敢反抗者,除国公及国公夫人、世子及世子夫人外,杀无赦!”
闪着寒光的长剑霎时刺破了黑夜。
旋即,有手持重戟的军士上前,用力击破了厚重的大门。
“什么人这么大胆?!”几个守着大门的门人吓了一大跳,大声喊道:“这里是镇国公府,你们不要命了吗?!莫要忘了老镇国公的恩德?!”
然而能回答他们的只有兵戈利器。
长水营的将士手上动作连顿都没顿,只将刃锋架到他们身前,门人立刻吓得挺直脊背,半分犹豫没有地跪在了地上,生怕割破了自己的脖子。
举着火把的将士们手握长刀,鱼贯而入。
喧哗声立刻惊醒了沉睡中的建武坊,连旁边的几个里坊也被行走间甲胄摩擦和兵器碰撞的声音惊动了。
无数人从床榻上爬起来,或惊恐或惊惶地望着远处的火光,听着兵刃的鸣叫。
有附近几个里坊的人大着胆子跑出自己所在的里坊,躲在暗处悄悄观望,待看清举着火把守在坊门外头的将军身上穿着的衣服时,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锦衣卫!
大晋成建制配备长刀的部队仅有锦衣卫。
有人禁不住惊呼出声,然后立刻闭嘴跑回家里去送信了。
只看那火光之地,就知道出大事了,建武坊里五家国公府,无论哪一家出事都不是小事。奉应承顺四家因为同为天家耳目,惯来是同气连枝的,拔起萝卜带着根,要动绝对不止一家。而镇国公府地位超然,这一家倒了,整个武勋阶层都要震一震。
很多人都以为锦衣卫就算复出了,但毕竟已经废掉了二十年,想再启用并非是简单的事,在河东以羽林充当锦衣卫的事情不是秘密,但可以这么做一次,难道还能这么做几年?天家脸皮要不要了?这么想来的话,最起码几年之内锦衣卫还不是能辖制他们的手段。
可惜天家就是不要脸皮了,倒不如说,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并不介意被人在背后说狐假虎威,亦或是狗仗人势。
燕赵歌拎着长剑跟在后面,冷眼看着这一场变故。
京营八校中,越骑、胡骑和长水三营在长安里是没有根基的,这三营的将士皆是归义人的后代,仰仗着天家恩德生存,绝不会因为敌人是高官厚禄之辈而心慈手软,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是最快的刀子。
没花多少时间就攻破了镇国公府,大概也有他们没有抵抗的缘故。数百名年纪不同的男女被绳子捆着,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个身形魁梧,却头发斑白的老者被压到了燕赵歌身前。
“镇国公。”燕赵歌抬眼,看着这位曾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的镇国公,连右相在他面前都要给三分薄面,足以说明其权势了。
镇国公看着燕赵歌,面色淡然,道:“此番输了,却不怪我,只怪其余三家长了个猪脑子,不听人言。”
燕赵歌笑了笑,道:“这你倒是怪错人了。”她俯下身子,用只有镇国公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这些日子的流言,也有我一份。便是没有此事,我也不会容你辖制长公主。”
镇国公神色却变都没变,只道:“怪不得你会赢,原来你早已计划好了,以有心算无心,我输得不冤。只是,就算我死了,镇国公府仍然能传下去,你将来触怒天家的那一天,你靠什么保住燕家满门?”
燕赵歌反问道:“我为什么要保住燕家满门?棋场博弈,无人不是棋子。既然想下场赌自己赢,就要做好满盘皆输的准备。”
镇国公哈哈大笑,道:“不愧为被先帝看重的燕侯,怪不得先帝愿意以仁宗皇帝的名义为你背书,天家可真是找了条好走狗!”
燕赵歌面色如常,挥了挥手,道:“押到昭狱里去,解邯郸侯的寂寞。”
镇国公深深看了燕赵歌一眼,目光略过遮住半张脸的季钧,忽地玩味地笑了。
“燕赵陈三家连在一起,燕侯,我等你被天家猜忌的那一天,你的下场一定不比我好。”
燕赵歌面色一变。
等到镇国公被带走,她抓住季钧,紧紧盯着季钧的眼睛,神情由惊疑不定转为不可置信。
季钧眼神里全是不解之色。
“季钧,你还记得你原先姓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条命就是煌姐姐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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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长命
原来姓什么?
季钧罕见地面露茫然之色, 仔细想了想, 摇了摇头,道:“指挥使,您是知道的, 我和季夏都是从北地流亡过来的。哪有什么名字,连姓都是老君侯给的。”
“你真不记得?”燕赵歌虽然相信季钧的话, 却忍不住再问一遍。
季钧听她这么问,也只能皱着眉头仔细地想, 倒像是真想起什么了似的, 道:“我只记得城破了,匈奴人开始屠城, 我藏在地窖里,再出来时城已经塌了大半,后来就遇上了季夏。这些我刚来府里时和老君侯讲过的。”
燕赵歌不由得拧起了眉头。
季这个姓是从蓟城来的,因为和蓟同音而取。季夏叫季夏是因为她原来姓夏,季峥是父亲从外面抱回来的, 名字也是父亲,那季钧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原先姓钧吗?
不可能的。
季钧原来不姓钧, 而是姓陈。
前世季钧死得很早,因为北地实在缺少将领,他和季峥都入了军中担任底层将官, 最后在一次和匈奴的厮杀中,他们所在的那一屯与大军失散了,一直到那一场战事平息, 季峥才坡着一只脚,拖着季钧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回来了。据季峥所说,匈奴人的攻势实在太猛,瞬息之间他们就被冲散了,当时季钧迎胸中了一箭,因而落马,跟在他后头的季峥下意识地去拽他,却反而被拖下了马,因此被踩断了一条腿。两人被其他的军士拖着,拖到了一处在废城建起来的村庄里,托付给村里的老人照看,还能行走的军士就又回去杀敌。
季钧和季峥藏在村子里养伤,季钧的伤太重,只挺了两天零几个时辰。弥留之际,他让季峥去废城的某一处找一块长命锁,季峥依言去挖,挖到了一块金质的长命锁,上头尽是橙红色的锈迹,刻着一个模糊不清的陈字。季钧告诉季峥,这是他的姓,留给他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