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裴玉!”陆如琢抬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裴玉立刻跪下道:“请姑姑息怒,女儿知错了。”
陆如琢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
她站起来,在朝堂喜怒不形于色的脸现在怒气冲冲,心口急剧起伏了两下,手指着跪地的裴玉,咬牙道:“你、你好得很!”
说完拂袖而去。
只留下裴玉一人跪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好在她不是迂孝之人,呆怔片刻便追了出去。
陆如琢没走远,就坐在一楼的大堂里,一身素色衣裳,面色平静无波。
裴玉慢慢地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低低唤了声“姑姑”。
陆如琢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没理会她。
“小二。”裴玉扬了下声音。
“客官有什么吩咐?”
“店里有什么名贵的菜肴,各上一份,尽快。”
“好嘞,客官稍等——”
小二一甩毛巾,转身往后厨去了。
此刻已过了饭点,客栈大堂内只有她们一桌客人。裴玉也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伸手拉了拉陆如琢的袖子。
陆如琢啧了一声,没有挣开。
裴玉安心地攥住,晃了晃女人的衣袖。
“姑姑,我这次真的知错了。不该让你饿着肚子,只顾着收拾房间。我也不是你带来的下人,我只是想着就我们两个人出门在外,我年纪小些,合该照顾姑姑。”
“你嫌我年纪大?”陆如琢斜乜着她。
“……”不知怎的,裴玉觉得今日的陆如琢格外不好说话。
她哪有那个意思?
陆如琢内功深厚,又久居高位,养尊处优,陛下怜她,常常将送进宫的贡品赐给她,什么琼脂丸,玉露膏,以往男皇帝在位时,都是后宫宠妃才能得到的珍品。陛下没有宠妃,自己又不喜折腾,便都赐给了宠臣。
裴玉看着面前的陆如琢。
旁人只道裴玉容貌清绝无双,殊不知她姑姑才是真正的天香国色。布衣钗裙,也掩不住海棠的清丽不俗。
她年纪看起来至多二十七八,露出的脸部和手部皮肤都甚为光洁,下颔流畅,骨相俱佳。
裴玉佯装不满道:“姑姑你年纪哪里大,旁的人见我们都以为是一对姐妹呢。”
陆如琢哼了一声。
裴玉叫过来小二,问他道:“你瞧瞧,这位姑娘是我什么人?”
小二认真打量陆如琢片刻,笑笑道:“想必是贵人的姐姐。两位贵人姐妹情深,令人艳羡。”
裴玉大笑。
“说得好,有赏!”
小二拿了沉甸甸的一锭赏银,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裴玉笑吟吟地望着女人。
陆如琢轻咳一声,忍不住露出笑意。
女子总是希望青春永驻,原来姑姑也不例外,以后断不可再犯这个错误。裴玉牢牢记在心中。
客栈比不上京城太白居,菜肴口味平平,酒也寡淡,但两人用得较为愉悦,席间多有笑声。
用完晚膳,裴玉新鲜劲头足,还想出门走走。陆如琢出言阻止她道:“明日还要赶路,养好精神,日后有你玩的时候。”
裴玉一想也是,又回来收拾房间。
陆如琢:“……”
裴玉解释道:“我现在还不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事。”姑姑爱干净,她多费一些力气又何妨?
陆如琢倒了一杯茶,不咸不淡地说:“随你。”
裴玉这厢擦得热火朝天。
那边传来敲门声。
裴玉扔下抹布,陆如琢站起来道:“歇着罢,我去开门。”
裴玉捡起抹布,开始擦花瓶上的灰。
陆如琢:“……”
她眼不见心不烦,上前打开了房门。
裴玉一边干活一边竖起耳朵听房外的声音。
“厨房已备好了热水,两位客官可要现在沐浴?”
“可以。”
“小的去给二位提上来。”
“有劳。”
陆如琢回过头,裴玉一只手擦花瓶,眼睛看过来,道:“姑姑你先沐浴吧,我在外面守着。”
“你先。”陆如琢面无表情说道。
裴玉“哦”了一声,终于把抹布放下了。
她忙得满头是汗,走到桌前倒水喝,刚伸出手,陆如琢已经自己刚倒满的茶杯递了过去。
“多谢姑姑。”
裴玉一口气喝了三杯。
陆如琢接过她手里的空杯子,低头不着痕迹地在杯沿扫了一眼。
裴玉好似闲不下来,客栈送热水的工夫她已将正中央的翠竹屏风来回挪了三遍,最后还是摆在了原来的位置。
陆如琢看得眼晕,到屋外走廊透透风。
里面的裴玉也终于停了下来。
她看向不远处的桌子,桌上有一壶茶,还有唯一一只翻过来的杯子。
陆如琢喝过,她也喝过。
她并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脑子忽然闪过那日在千金阁见到的场景。嫩黄衫子的女子将海棠红襦裙的女子圈在怀里,勾着她的下巴,唇舌相缠。
裴玉眼睛仿佛被烈日灼伤似的,突地收回视线,掐住了自己的指节。
好像有什么在乱跳,脸也很烫。
裴玉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凉茶想降降温,刚拿起来——
啪。
杯子摔得四分五裂。
陆如琢听见动静冲进来,看见裴玉呆愣在桌旁,脚边一地碎瓷残骸。
“怎么了?”陆如琢皱眉。
“我……”裴玉的声音和手都在抖,“……杯子没拿稳。”
“可有受伤?”
“没有。”裴玉下意识背回手,在陆如琢的眼神下又乖乖地伸出来。
陆如琢捧着她的手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连个口子都没破,才叹了口气,道:“手连个杯子都拿不稳,就你这样还想照顾我?”
裴玉被她说得红了脸。
实情她又不敢说,只得认下。
陆如琢又道:“别收拾屋子了,我没那么讲究,况你走来走去,吵得我静不下心。”
裴玉应是。
“热水好了,客官慢用。”小二周到地把门带上。
陆如琢在外间的桌子坐下,随手翻开一本房里拿的话本。
裴玉再不多话,安静地拿了干净衣裳进了屏风后。
蜡烛明亮,陆如琢翻开一页书,久久,才又翻过一页。
窗外有虫鸣,显得夜愈发寂静。
“姑姑,我洗好了。”屏风后的水声停下,披着雪白寝衣的裴玉走出来,墨色长发散在肩头,脸庞红润清透。
屋里没有人。
裴玉披了件外套,刚要出门,屋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
陆如琢走进来,道:“我去看厨房热水烧好没有。”
“烧好了吗?”
“嗯。”陆如琢道,“你穿好衣裳,待会人便来了。”
客栈店小二提着桶进进出出地换水,裴玉坐在桌旁,托着下巴无所事事,看陆如琢挡在自己和门口中间的背影。
她低头看见倒扣在桌面的话本,翻过来,内页书角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指印。
裴玉无聊地用自己的手指去印。
店小二何时走了她也没注意。
屋子里静下来,直到她听见屏风后响起水声。
——陆如琢进去洗澡了。
裴玉喊了声“姑姑”,得到回应后便放心地看起了话本。她一向喜欢这些,京城里的话本都是时新的,陆如琢隔三差五叫人搜罗了送到她屋子里。
这话本裴玉原先看过,个中情节了然于胸,是以只是随意翻阅。
蜡烛一寸一寸短了,烛泪滴落在桌上。
裴玉打了个哈欠,一手托腮,一手执起旁边的剪刀去剪灯芯。
烛光由暗转明的瞬间,屏风后忽然水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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