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山中长大,见惯了鸟兽虫鱼,朝生暮死,不长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怕字,然而此刻手臂传来酸麻的感觉,她的招式也不再如之前凌厉,她忽然问道:“诸葛姐姐,我会死吗?”
“不会。”诸葛珏坚定道,一剑刺中敌人前心,鲜血已经染红她青色的裙琚。
“你方才说有话想对我说,现在就说罢,我怕我活不到明日。”
“那你就努力活到明日!”
诸葛珏大喝一声,一剑推出,使出十成的内力,竟逼得面前教众纷纷后退。
“我绝不会让你死。”诸葛珏半边脸都是血,透过血色后的眼神温柔。
祝葳蕤一怔,旋即瞳孔骤缩:“小心!”扬鞭挥去。
诸葛珏侧身让开,一声破空的炸响,鞭身正中偷袭的敌人。这一鞭用尽了祝葳蕤的全力,这名魔教弟子当场毙命,胸前凹陷一片,五脏六腑碎裂而亡。
围攻她们的魔教众心生胆寒,手持兵刃一时不敢近前。
段冼墨手持双刀,左突右砍,冲在最前面。
唐岳的几个徒弟护在她左右,焦急劝道:“师娘,师父让我们保护你,你到我们身后来!”
段冼墨冷冷吐出一个“滚”字,一刀砍翻面前的魔教弟子,鲜血狂飙。
她是平南段家的次女,段家虽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却也有匡扶正义的侠名。她练了这么多年的刀,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只是不知何时她身边没了声音。
“唐晁,你去……”
唐晁没有应。
段冼墨回头看到唐晁满身是血,半跪在地上,闭上了眼睛。剑下还穿透了一个魔教弟子的身体,可他的心口也被一把刀一穿而过。
段冼墨忽然记起唐晁刚进山庄那年,他是师兄弟里最乖的,生了一双笑眼,最讨师父师娘的欢心。
再过一年,唐岳就该给他加冠了。
他刚十九,还没来得及取表字。
段冼墨眼眶通红,双刀奋力向前砍去,脚下却踉跄一扑。
后背传来剧痛,段冼墨背身出刀,刺中偷袭的魔教,抽刀,鲜血浇在她背上,分不清谁的血。
“阿墨!”唐岳从缠斗中回头,瞋目裂眦。
“不要过来!”段冼墨挥刀成风,将周围的魔教众逼得退了一退。
然而魔教瞧出她力竭,更多的人涌了上来。
“阿墨!”拼着后心受敌的风险,唐岳毫不犹豫回身来救。
一道长鞭破空而来,卷起段冼墨面前教众的兵刃,狠掷回去,登时清了一片魔教弟子。
长鞭尽头出现祝葳蕤的脸。
诸葛珏道:“唐庄主,尊夫人这里有我们,你放心对敌!”
唐岳目露感激,来不及道谢,转身又与一身红衣的飞花坛坛主斗在一起。
两方相斗,互有伤亡。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三人或多或少受了伤,所处的包围圈也渐渐缩小。
诸葛玄与圣女交上手,便知她胜过自己。且圣女久不在中原,招式诡异,他好不容易断了对方的绸带,却又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来,剑法亦不在谢玄知之下。
她脚踝的银铃在交战中叮当作响,诸葛玄还要分心抵御铃声,顾此失彼,不多时身上便多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变成一个血人。
圣女秀眉微蹙。
此人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这么多伤口,不及时处理,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诸葛玄也不想,但其他能与圣女一战的人都被缠住,只剩下他了。
舍他其谁?
诸葛玄惨然一笑。
他剑势陡转,接连刺出七剑,犹如七点寒星,将圣女笼罩其中。
他这是拼死也要伤她。
圣女不想手上染血,叫道:“右护法。”
她抽身后退,在人潮中拼杀的右护法闻令赶来,上百斤的双锏重重砸在诸葛玄后背,诸葛玄一口鲜血喷出,重重跌落在地,一动不动。
圣女低头看自己被划开的衣袖,血慢慢渗出来。
侍女垂眸上前给她包扎。
圣女环顾身周战况,“六绝”已折损一人,龙飞星不敌楚庄主,已被伤了一臂,好在有另一位坛主前去相助。
宗掌门、唐岳,与四位坛主不分胜负,各有损伤。
谢玄知不愧为江湖前三,两名坛主根本封不住他。
圣女下令道:“右护法,去攻谢玄知。”
右护法应是。
她看到左护法在人群里,并没有对手,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那个黄衫女子呢?
祝无婳一掌打伤一名副使,左手前探,握住她手腕,将她挡在自己身前,另一名副使连忙收势。祝无婳身形如电,趁机揽起地上的诸葛玄,足尖一点,落在祝葳蕤身前。
来不及多说,将诸葛玄送到诸葛珏手中,祝无婳双掌齐运,平推而出。
前方几十名魔教弟子只觉山海倾倒,不受控制地飞出丈余,倒地口吐鲜血。
两名副使及时赶来,祝无婳将二人引到别处。
祝葳蕤想喊一声“娘”,怕祝无婳分神没有喊出口,身后却传来一声痛彻心扉的疾喊。
“爹——”
诸葛珏跪在地上,怀中躺着面如金纸的诸葛玄,眼中满是泪水。
诸葛玄叫她一唤,缓缓睁开了眼帘。
“珏儿……”他一开口便有血从口鼻涌出来。
诸葛珏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多。
她泪流满面道:“女儿在。”
诸葛玄手伸向半空,诸葛珏握住他宽厚的手掌,殷殷地望着他。
诸葛玄被双锏震碎了心脉,五脏六腑破裂,已说不出多余的话,抓紧了女儿的手,喉咙里全是血,拼尽全力才吐出一个字:“走——”
他一口气散尽,再也提不上来,手就此垂落。
“爹!爹!”诸葛珏哭喊道。
一旁的段冼墨眼眶湿润,也道:“走罢,我护送你们出去,江湖的新一辈不能也折在这里。”
圣女包扎好伤口,提剑迎上祝无婳,微微一笑。
“祝盟主,我来取你性命。”
三对一。
其中还有一个不弱于她的对手。
祝无婳心底一沉。
她忽然转头喝道:“蕤儿,走!”
段冼墨拉起悲痛不已的诸葛珏,又叫醒正在怔神的祝葳蕤,将二人一推,道:“走!我送你们出去!”
诸葛珏宛如行尸走肉,细长的剑一遍又一遍挥动。祝葳蕤却调头跑了回去。
“我不走!我要和我娘一块死!”
“葳蕤!”诸葛珏随后追了上去。
段冼墨身上又添新伤,叹了口气,跟着杀了回去。
庄内站着的人越来越少。
眼见胜券在握,圣女忽然觉出异样。
太安静了。
唐家庄外是一片密林,即便此处血雨腥风,杀声震天,也不该听不到一声鸟叫。
不,不是没有声音。
窸窸窣窣,像是衣袂擦动草丛的声响,动作极快,又训练有素。
噗噗两声,一名高举大刀正要砍下的魔教弟子背后中箭,栽倒在地。
同时天罗地网罩下。
动作快的闻声闪避,受伤在地的无力反抗,被网了个正着。
龙飞星落在网里,银钩划去,毫发无损,这网不知什么材质,居然刀枪不入。
圣女朗声道:“何方高人暗中偷袭?坐收渔翁之利。”
高墙上一道道人影露出来,疾装劲服,手持诸葛弩,目色冰冷,不发一言。
弩.箭的尖头闪着寒光。
这批人的气质与江湖人截然不同,居高临下,将山庄团团围住。
为首一人穿银白色的曳撒,身前绣着飞鱼。
地面忽然开始摇晃,仿佛地动。
段冼墨忽然道:“不是地动。我幼时平南曾发生暴动,那时朝廷派兵镇压,这是兵马齐动的声音!”
唐岳负伤不慎也被网住,坐在地上,疑道:“哪来的兵马?滁州知府不敢管江湖的事。”
段冼墨松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咱们的命或许能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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