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42)
景七和乌溪对视一眼,景七深深地吸了口气,抚了抚额角,笑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唉,早知道这样,当初便不让你委曲求全地去找赫连钊了……”
车夫哆哆嗦嗦地看着他们:“王王王……王爷,小人我……”
景七偏头瞅了他一眼:“你什么?本王一吓唬,你就什么都说了,那现在本王当然就要灭口了。”
他对侍卫们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重新堵住车夫的嘴,一刀下去……
景七看也不看地上已经没了气的烂肉,对乌溪笑道:“巫童,可准备好迎战了?”
乌溪已经把钩子掏出来了,冷冷地笑了笑,没言语。
不多时,巫童府的武士们便被阿伈莱带着来会合了,景七留了几个侍卫给乌溪,自己带着平安,走别的路回去了。
毕竟是南疆人自己的事,以乌溪的自尊心,他插手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黑巫已经蛰伏良久,秋夜的露水凝在空气里,将下未下,刺骨一样的冷,他们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一动不动地等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帝都迷茫的雾气中才摇摇晃晃地出现一辆马车,黑巫们仍然没有轻举妄动,他们耐心地等待着马车驶近,直到看清驾车人熟悉的模样。
这时驾车人举起手中的鞭子,清脆地在空中挥了三下——
捕猎的时间到了。
二十三名黑巫同一时间蹿出,驾车人立刻哆哆嗦嗦地滚下马车,躲到墙角里,没人注意到他,车厢很快被毒箭扎成了刺猬,车里的人几乎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便去见了阎王。
这时,第二十四个人才从黑暗中走出来,全身裹在漆黑的夜行衣里,然而从身形上,却依然能看出她是个女人来,她亲自走过去,一把掀起车帘子,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里面只有一个死人。
女人心里一紧,隐约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把抓住那死人的头发,将他拖出来——刺客们差点发出惊叫声,因为这个死人正是刚刚滚下车子的那个车夫!
如果真正的车夫已经死了,刚才那张脸和那个人,又是谁?!
女人猛地放开尸体,却不料那尸体突然诡异地坐了起来,青色的沾满血迹地手一把攥住女人的手腕!
有人叫道:“血尸蛊!”
女人的手飞快地变成了青紫色,她当机立断,立刻用刀砍下了自己的手,血溅出几尺远去,尖叫道:“走!”
脚步声响彻在空荡的路口,南疆武士们打从四面八方而来,那诡异的“车夫”混在人群中间,脸上带着一抹说不出诡异古怪的笑容,像是那张皮只是薄薄的画出来的一样。
程武门——先祖在这里斩了前朝末代皇帝的头,太宗发起了政变,在这里杀死了他的亲哥哥,先帝时大将军郑似有谋反拥兵自重之嫌,被骗至此处,他和乱军被乱箭射死,郑似身中数箭,仍然前行十数步,大呼“天地不仁,昏君误我”。
脚下九九八十一块三丈长三丈宽的青石板上,每条缝隙里都是擦不干净的血。
胜者王侯,败者亡魂,这是一场生于死的厮杀。
整个帝都在在睡梦或者狂欢中。
女人的血流了满地,她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她的两只手全断了,一只是自己砍的,一只是打斗中被对方削掉的,然后她看着那半身染血的少年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轻地伸手拉下了她的面纱。
乌溪说道:“没想到我有幸在这里见到黑巫大人真面目。”
女人凄厉地笑起来,张嘴要说话,却猝不及防地被乌溪一把掐住脖子。女人尖锐的笑声徒然止住,渐渐的,眼睛开始从眼眶里往外凸,一张算得上俏丽的脸变成了青紫色,双腿不住地抽搐挣动着,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音。
乌溪冷冷地道:“我知道黑巫首领的身体里都有一种叫做‘复仇蝼’的蛊虫,宿主快死的时候,蛊虫就会从喉咙里面爬出来,速度快如闪电,沾到的人立刻化为尸水而死,对付这东西唯一的方法,就是掐住宿主的喉咙,叫蛊虫窒息在里头,这样……”
女人大睁着眼睛不动了,一股恶臭涌出来,她的胸口突然化开了,衣服,皮肉,最后露出里面的白骨,白骨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着。乌溪轻轻地撒手,任女人的尸体倒在地上,接着说道:“这样蛊虫就会和宿主同归于尽,一起化成水。”
他在衣服上把钩子上的血擦干净,对奴阿哈和阿伈莱招招手道:“把这里处理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有人驾过来另一辆马车,乌溪爬上去,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望向假扮成车夫的卢愈。卢愈还没从这场南疆厮杀的残忍和血腥里回过神来,眼神敬畏。
乌溪对着卢愈点点头,有些疲惫地说道:“代我谢谢周公子,不管他和王爷是怎么商量的,我总是欠他一个人情,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卢愈对着他深深地弯下腰去,他这时才真正明白南疆巫童——这个南疆未来的统治者是什么样的人——那是数十万南疆人心里接近神一样尊崇的对象,即使他身在异乡,即使他还只是个羽翼未丰的少年,也绝不容人小觑。
遮天蔽日的山林中生活的人民,如果是朋友,就是最忠实的朋友,如果是#敌人,就是最狠辣的敌人。
乌溪回到巫童府的时候,天已经快要破晓了,他草草洗去了身上的血气、酒气、和呛鼻的脂粉气,便上床休息了,小蛇从他的枕头底下钻出来,亲昵地盘在他身边,汲着他的体温。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心里隐约的后顾之忧没有了,乌溪几乎是沾上枕头,便沉沉睡去。
朦胧中他不知怎么的,站咋一个雕花木门外面,乌溪只觉得那门看起来熟悉无比,却一时想不起来,推门进去,屋里有一张大床,床幔是放下来的,里面影影绰绰的有个人影端坐。
乌溪的喉咙突然就有些紧,他慢慢地向着那床幔走过去,心跳越来越快。
他缓缓地用手撩起床幔,只见里面坐了一个人,面容看不清,只是从心里觉得很好看,奇的是,那人竟是满头白发,雪堆的一样,满床都是,他俯下身去,轻轻地拾起那人一缕头发,拿在手里,那人忽然勾住他的脖子,有些凉的嘴唇落到他的鼻尖嘴角,一股好闻的气息扑鼻而来。
他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脑子里乱作了一锅粥,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那人的身体,将他压下去……
第三十一章两广暴动
乌溪一个人在这个举目无亲又步步危机的地方,好像天生就缺乏一种安全感。他不喜欢和人接触,即使是必要的交谈,也都压得尽可能简短,只有一种东西能让他微微放松下来——就是熟悉。
他不知道为什么,对那白发的人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熟悉,即使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他也能感觉到,好像自己认识这个人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手掌接触到对方单薄的身体时,心里竟有种异样而隐秘的兴奋和快乐。
乌溪懵懵懂懂地被那人引导着,像是小动物一样情不自禁地细细啃噬着对方身上的皮肤,急切地和他纠缠在一起,想要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帘外秋霜凉,芙蓉春帐暖。
乌溪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灵魂从身上飘了起来一样,耳畔一声轻笑,他凝神看去,那白发人的面孔刹那间似乎清晰了一些,一双桃花似的盈满了笑意的眼睛撞进了他心里,乌溪吃了一惊,猛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