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90)
看你在京城纸醉金迷十年没有失却本性,看你依旧恋着旧林故渊的真纯,看你的坦坦荡荡、至情至性,看你……景七心想,暗地里叫了他那么多年小毒物,如今想起来的却都是他的好。
自己何其有幸……
便轻声道:“时局动荡,我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但是……隐隐地总是觉得不好。”
“什么不好?”乌溪皱起眉,没听明白,“你是说京城会出事?出什么事?”
景七摇摇头,说道:“只是感觉,按理你是该明年秋天回去的,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会找人把你们送出……”
“那你呢?”乌溪截口打断他。
“我?”景七笑了笑,“国家兴亡,本王应在何处,还用问么?”
乌溪忽然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他只觉得心中一股郁结气像是要把他胸口撑破一样,咬着牙道:“你……你是说,万一这边出事,你就把我送走,自己留下来?”
你默认我的接近,不在乎我的纠缠,为什么却会在这种时候把我推开?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个胡搅蛮缠的不懂事的孩子,需要你来照顾你来纵容么?
景七丝毫不受他快要喷火的目光的影响,仍淡定地点头道:“这几日便做好完全的准备,我怕晚了就……”
乌溪一把将他死死地拽进怀里,低头堵住了他的嘴。他全凭着本能,捏住景七的下巴,狠狠地吻上去,说不清是在亲吻还是啃噬,他几乎升起一种想把这个人生生吃下去的念头。
第六十五章 与君一生
那扑面而来的气息仿佛带着浓烈的绝望,铁锈的味道蔓延开,景七觉得嘴唇都疼得麻木起来,想推拒,可整个人都被乌溪牢牢地禁锢在手臂里。
也不是不能一脚把他踹开,要打架,景七知道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不行,然而却也不至于差到毫无反抗的余地上。
可他还是下意识地不想动手伤害他。
人从小就对时不常地对他出言不逊,想什么什么,乃至于以景七的涵养和好脾气都偶尔也会火冒三丈下,可又总是自己暗自忍回去,现在还加上动手动脚,他却依然不忍心以暴制暴。就像是被他自己给惯坏的孩子,如今叫他自食恶果似的。
可他偏偏忍不住去惯着他。
不忍心他那片痴心不悔,不忍心将他赤诚坦然的纠缠冷漠地挡在门外。
半晌,两人的气息都紊乱不堪时,景七才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来,同他微凉的手掌捏住乌溪的后颈,硬是攥着他的脖子将他拉开,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后背撞在门上。
他皱着眉伸手摸下嘴角——挺疼,果然破皮,遂愤愤地将冒出来的血沫子抹掉,怒道:“乌溪属狗么?”
乌溪的气息还没缓过来,脸上的红晕却急速地褪去,慢慢泛白,他目光落在景七有些红肿、还被他咬破的嘴唇上,心里有些悸动,随即又迅速将目光离开,怒火退却,而无措起来:“你……”
他想自己那么喜欢他,却总是在做错事,总是让他不高兴。那瞬间心里几乎生出悲凉的感觉,千山万水也可以度量,唯有去那个人心里的路,那么隐蔽,那么叫人迷惘。
然而时景七轻轻叹了一口气,忽然拢过乌溪的腰,乌溪瞪大眼睛,那人的脸就近在咫尺,柔软的呼吸落在他脸上,刚刚退却的血色再次涌上来。只听景七轻笑声道:“小狗,好好学着,咬破的嘴,叫我怎么出去见人?”
乌溪瞬间脑子里片浆糊,心跳快得像是爆炸样,景七微微垂下眼,将他的头微微拉低,贴上来,舌尖在他的的唇上轻轻划,乌溪便情不自禁地微微张开嘴,像个懵懂无知的孩童第一次知道何为缠绵入骨的情事,新奇、激动,灵魂都随着对方细微的辗转而颤抖不已。
而感官的刺激在他意识到个在温柔地亲着他的人是谁的时候,叫他几乎难以自抑起来,最后的意识也沉沦在混沌里。
仿佛时间都停滞样,良久良久。
直到景七放开他,乌溪的手仍然情不自禁地勾着景七的肩膀,一副晕晕乎乎的模样。
景七作为以个不甚洁身自好的人,忽然就觉得占他的便宜似的,便似笑非笑地在他脸上轻拍了一下,调笑道:“好嫩的孩子。”
乌溪的脸不负众望地更红。
果然还是嫩——于是景七连眼睛都笑弯了。
乌溪感觉到怀里忽然空,忍不住把拉住景七的袖子,痴痴地道:“北渊。”
景七拖着长音应声:“嗳?”
乌溪看着他那双笑意未散、还有些促狭、却显得流光溢彩的眼睛道:“这辈子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下辈子也是,下下辈子也是,只要没有魂飞魄散,就永远念着你这个人。”
景七心里像是忽然有根弦被他拨下似的,骤然想起那浑浑噩噩地奈何桥边,那大片大片如血的彼岸花,垂下目光笑道:“下辈子早不知道是谁。”
乌溪便道:“脑子里不记得,心里也记得的,上辈子一定也说过这样的话。”
他异常认真,仿佛记得上辈子的事样,景七忽然抬眼看着他,乌溪只觉得他的眼神有些不出的异样,只听景七道:“上辈子,不记得你说过这样的话。”
乌溪便道:“就算没有说给你听,也必然是看着你的背影,在心里念了千百遍。”
景七情不自禁地抬手去碰自己的眉心,心想这人怎么那么傻呢?以前就顶着那么张纸糊的似的脸,又死心眼又二百五,这辈子,还是死性不改的这副德行。
乌溪轻声问道:“北渊,可听见了?”
景七顿了一下,默默地点头。
乌溪话音似乎更轻柔,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轻柔:“不要喜欢别人,我不舍得伤你,可若是你喜欢别人,就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他知道景七下句话准是“不要胡闹”,于是抢先道,“没有胡闹,说到做到。”
景七句话被堵回去,颇为无奈地看他眼:“啊。”
乌溪不依不饶:“记得的。”
景七把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笑骂道:“还没老到颠三倒四记不得事的地步呢。”
乌溪终于无声地笑,轻轻地将景七脖子上吊的红线绳拉出来,见那戒指还在,便说道:“在这里若是有危险,我就不走,就算要走,就算暂时不能带你回去,也要知道你好好的才行,将来如果真的不能带你一起走,就带着这个,总能找到我。这个是我们南疆的圣物,大巫师们代代传下来的,这辈子只交给一个人保管。”
景七愣住,才发现自己当玩意儿带好几年的东西竟然这么不得了,登时觉得脖子沉重起来。
乌溪虔诚地在那翠玉指环上亲吻了一下,在手心里捂暖和,才重新塞回景七的衣襟里。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不老,情难绝。
这一年的仲夏,瓦格剌族如虎狼之势兵临城下,大庆的精锐整装完毕,北城城门大开,冰冷的盔甲如鱼鳞加身。太子赫连翊替皇上登高送行,那似无边无际的军队整肃无声地在他眼皮底下列阵,他的长兄批戎装、执长刀,即刻便要开拔。
日晴空万里,连片云都不见。
按惯例祝辞、金樽赐酒之后,赫连钊准备跨马而去,然而他忽然动作又顿住,转过头来,看着他的太子弟弟,笑了一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道:“太子,我这一走,不知是死是活,心里有个秘密,若是此时不说出来,怕就要和我一起进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