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143)
但都做到这一步了,沈是横了心。
他揉着自己老腰,颇为无语的问:“小侯爷,你把我当谁的替身?”
尽管沈是一直让自己不去计较过往之人的存在,但让柳长泽始终念念不忘,甚至到了替身当前,都坐怀不乱的地步,这样的痴情,究竟是谁?
他真的无法不介意……
柳长泽安静了许久,然后说:“沈太傅。”
沈是:“......”
这他妈,不是我自己吗?
沈是惊恐的瞪大了眼,却被一个手刃从脑后劈晕了过去。
心悦太傅这件事情,谁也不能知道。
柳长泽看着他昏迷的脸想到。
……
天公作美,随着战事的得胜,洛江水患也渐退了,连日来竟还放了晴。这亦是倭寇突然孤注一掷的原由,若是待水患褪去,他们便更无机会战胜萧家军了。
没想到彻底掉进了陷阱,没能打下洛江,反让人一锅端了。
普天同庆的大喜事,萧将军下令休息三日,摆宴犒赏三军,自然也给每位同僚下了请柬。
而属于李云赋的那一份,老早就被萧寄北截了下来。
他揉着还未痊愈的臀部,没有帅气的骑马,一路走到了李云赋门口。
他故意没出声,敲了三下门,里头便来人开门了。
这是李云赋的习惯,但凡人在,绝不会让人久候。
“不知公子拜访,有失远……”李云赋一抬头,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
“你怎么来了?”
萧寄北的满心欢喜像被突然兜头浇了盆冷水,“洛江大捷,你不高兴吗?”
李云赋飘开了视线,点了点头,“高兴。”
“既然高兴,为何不看我?”
李云赋手紧了紧,而后行了一礼,“在下已有婚约,自当避嫌。”
萧寄北面色一沉,心中阵痛,但又瞬间明朗,他握住李云赋的手,焦急的说:“我知你不敢抗旨,但你别怕,洛江大捷,收复河山,如此伟业,圣上定有大赏!我父亲于高官俸禄皆无所求……云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立即向圣上请旨退婚!”
李云赋挣开他的手,冷声道:“我为何要退婚?”
萧寄北哑口无言,便诌道:“不喜欢,怎么能成亲……”
李云赋轻笑,“恩师之女,才高淑德,有闭月羞花之貌,与我自小一块长大,我为何不喜?”
第114章 敬云【洛江】
李云赋也曾想过,若萧寄北许多年后,见过了许多的人,看过了许多的景,若心里还有他,说不定,或许……
但赐婚下来了,那是恩师遗女,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妹妹,若是悔婚,宋知礼的名声往哪里放!
李云赋直视他双眼,认真的说:“寄北,我不喜欢男人。我亦知你少年懵懂,一时错将兄弟之情当做思慕,只要你幡然悔悟,我仍是你好友。”
“我们……只是好友?”萧寄北红了眼圈,那时被吊在校场的疼又爬了上来,他又问了句,“你喜欢她?”
李云赋看着他半响,然后,张了张口。
却被萧寄北用手捂住了嘴。
他强装镇定将手里的请柬递给李云赋,然后若无其事的笑着说:“父亲托我送庆功宴的请柬,还有数封未送,宴上再聚……”
萧寄北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宴上再聚!”
他走的很快,但仍是听到了李云赋在背后说:“我不会去。罔顾黎民生死的胜利,不足以庆。”
日暮时分,洛江军营处处是萧家军打赢胜仗的庆祝声,将士们彻夜畅饮,将多年的对敌倭寇的愤慨,尽数宣泄。
不苟言笑的萧将军,今日破天荒的绕着军营敬了个遍,而他身旁的都统却露出的忧心忡忡的神色,将军从未如此放纵过,难道仅是为了收复失地而大喜吗?
“将军……”他不禁拦下了将军蹒跚的步伐。
萧将军定睛看了自己的得力助手一眼,醉意泥泞的感叹,“你说,我们打倭寇多少年了……”
都统愣了下,似想起了许多久远的事情,他看着远处洛江的一轮孤月,笑了笑,“自将军十岁从军以来,已有快四十载了……”
他眼里又蓄上了一抹老泪,“终于,终于将贼匪倭寇赶出了大齐江山!”
萧将军也颇为动容,而后他提起一坛酒往地上一洒。
酒香浓烈。
“张疯子,你可以安息了。”萧将军目色深了些,“我当年邀你离京,说一定会与你封狼居胥,建功立业,而今总算没有失信……”
都统悲从心来,萧家军无往不胜的拳法,便是张副将和萧将军共创的,他想起二十多年前,两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儿郎,大言不惭的说要收复失地,被他们一众老将取笑的模样……
而今他们真的做到了,可另一个人却早已牺牲在了沙场上。
萧将军将未洒完的酒,仰头饮尽,他自言自语的说,“疯子,细数来,我一生经历过三件大事,一是与沈娘结发,二是与你结拜,三是将百年贼子赶出大齐。姻缘,知交,功名,天下幸事教我占了个全,若说还有什么遗憾,便是没照顾好儿女……”
都统听了连忙宽慰道:“将军说的哪里话,小公子就差没在十二营里横着走了,虽然两位千金不得已入京,但总归是嫁于天底下最尊贵的儿郎了……”
萧将军闻言摇头,而后用脚尖挑起一旁的长枪,气势如虹的打出了一套萧家拳,又配以抵抗倭寇的新兵阵,进可攻,退可守,不畏陆战,不怕水祸,打出了所向披靡的豪气!
满座叫好,有甚者已模仿了起来。
萧将军突然凌空收手,一支长枪飞出直击校场金鼓。
震耳欲聋,万籁俱寂。
他高声道:“众将士听令!”
“末将在!”
众人热血沸腾的回应,连年近花甲的都统,都中气十足的吼了出来,站若长松般挺立笔直。
“如今倭寇平定,萧家军不可局限于水战之兵,遂今日我将‘萧家拳’改为‘敬云拳’,水陆结合,无往不利!”
他还记得被倭寇伏击围困那日,张敬云放下浑身是血的他说,萧大哥,你脑子好使,一定能替我报仇,肃清倭乱!兄弟先行一步!
而后张敬云笑了笑,笑的像当初他放弃武林盟主之位,众叛亲离和他奔赴沙场一样……
张敬云带着最后一支散军,调虎离山,为他争的了一线生机。
萧将军从怀中取出兵符丢给都统。
“孔都统!三月以内,我要见所有将士融会贯通,敢有丝毫懈怠者,军法处置!”
都统立即跪下接令,“末将遵旨!绝不负将军所托!”
萧将军颔首,而后孤身回了营帐。
他在漆黑一片的帐外看到一个人,低垂了头,一身杉绿长衣,像一柄细瘦的竹子。
他说:“自上次不欢而散后,我以为御史不会来。”
“公归公,私归私。于公,即便将军打了胜仗,但云赋亦不能接受利用百姓诱敌深入。但于私,云赋钦佩将军决心,百姓之死必要有人谢罪平民怨,将军虽功在千秋,但也难逃罪责。”
李云赋作揖,“将军亲笔所邀,云赋岂敢不来。”
“你倒是通透。”萧将军掀开了帘子,请他入帐,“今日邀御史来,也是为了件私事。庙堂险恶,往后之事难以定夺,而犬子生性纯善,性格刚直,只怕被有心人利用,反生祸患。还望御史替我照料两番,最好不要让他入京……”
李云赋怔忪看他,“将军缘何寻我……”
萧将军想起萧寄北为他请兵战倭寇的场景,两指按在晴明穴上,神色疲惫,“犬子顽劣倔强,恐怕只有御史的话还听得进二三了……”
李云赋却没回话。
萧将军自觉失礼,无亲无故求人照看,着实离谱。他堂堂大将军,血战沙场面不变色,却于此刻露出三分窘迫,“为人父母,总归是希望儿女一生顺遂的,他两位姐姐入京时,我手握重兵无力阻止,而今不受牵制,我只希望犬子能永葆赤诚,不要被仇恨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