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66)
承明帝眯着眼睛,扶起了他,“传闻鬼谷子一生只收两名门生,一名曰纵,一名曰横,二子身怀独步天下之才,偏偏斗个你死我活。”
沈是抿了抿唇,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承明帝笑着继续说:“朕今日见长泽提议你定制,配合的天衣无缝,倒比什么孤军奋战的纵、横强多了。”
沈是明白他和柳长泽的关系,引起来圣上的芥蒂。
“臣凡夫俗子,不敢比先贤,更不敢攀侯爷……”沈是避嫌的解释道:“所奏之折亦是诸多不足,望圣上三思!”
承明帝见他反对,便有了思量,颔首道:“确有不足。”
沈是眉头略松。
“此折过于粗略,还需少卿尽早填补修撰,朕会下旨让礼部配合,日后再行分说。今日宣少卿来,实则是为了另一件事……”
日后分说,证明事有余地。
沈是松了口气,他抬眼问;“臣愚钝,请圣上明示。”
“少年若天性,习惯成自然……”承明帝有力的拍了下沈是的肩膀说:“大皇子麟儿年至三岁,正是培养心性的关键时期,沈少卿对礼制如数家珍,可愿做麟儿启蒙之师?”
启蒙之师,按理是宋阁老之职,但因治水污名,内阁皆处下风,应由新晋翰林掌院柳弥来当才是……
这便是柳长泽的意图吗?
既完成了太傅遗愿,又阻止了柳家染指皇储。
“老师想要的事情,我都会做到的。”
沈是目光微动,他究竟欠了柳长泽多少债,似乎无论如何都还不清了。
沈是说:“承蒙圣上抬爱,臣自当竭尽所能,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与大皇子。”
至于时局动荡之祸,因他起,便由他解。
承明帝看了他半响,笑道:“朕拭目以待。”
沈是和承明帝对视一眼,内有暗潮涌动。
当皇子老师,要每日汇报筳讲状况,可以光明正大与皇帝相处,随时关注到朝堂动态,方便沈是掌控全局。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沈是看了眼满书房的人,行礼告退。
一出御书房,沈是便问送他出来的福顺说:“福公公,宫门外可有闲置的马匹,能借一用?”
福顺知他可是皇子之师了,更加谄媚,“大人要去何处?奴派几个懂事的替大人驾车,何必亲自骑马。”
沈是拒绝道:“多谢公公好意,只是臣为私事而去,不便劳师动众。”
福顺见他真心相拒,便不再劝,亲自送了他到宫门,安排好马匹。
沈是走时掏了几锭银子给福顺,他日常出行都会备着些,虽然不多,时间久了,便也有人念着点好。
福顺想起岁旦送礼时,沈府的别树一帜,竟将他们宦官与臣工同礼相待,他留了几分心。
福顺回到了御书房,将此事同吕公公说了下,“沈大人对自己清廉,对别人宽容,上道又有气节,必有大用。”
吕公公没理会他这顿吹捧,而是问道:“他向你借了马?”
“正是。”
“看清往那里走吗?”
“像是侯府。”
吕公公笑了下:“确实是个聪明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有什么瞒得住圣上的眼睛,鬼鬼祟祟,倒不如主动交代,反而磊落光明。
福顺觉得他笑的高深莫测,于是问:“干爹可是看出什么?”
吕公公叹了口气:“教到你会,杂家都死了哟。”
“呸呸呸,晦气晦气,干爹长命百岁,万寿无疆。”福顺小声的说道。
吕安摇了摇头,这嘴也不带把,看事还不清,养老堪忧了:“你啊,等会进去就把这个事禀了圣上,沈少卿在表忠心呢。”
福顺想也不想的就去了,也不怕有什么陷阱。
吕安满是褶子的脸,又笑出了两条法令纹。虽说傻了点,但能在宫里重情义,也是头一份,总好过养了头白眼狼吧。
……
沈是马不停蹄的往侯府赶去,他没心情再瞻前顾后了,论起惹是生非,柳长泽简直是无冕之王。
为今之计唯有快刀斩乱麻。
沈是嫌速度慢,又连拍了数下马鞍,想起与书房的情景,他都觉得是死里逃生。
再来两次,一百条命都不够柳长泽害的。
沈是跑马快的近乎出现残影,但他下马后却十分闲庭阔步,又是一副处变不惊的面孔。
沈是拿出令牌直接入了侯府。
他以为还需要找一下柳长泽。
没想到一穿过门口的画石屏风,便看见柳长泽正坐在一人高的迎客松下,还特地换了件江牙海水的宝蓝色蟒纹长袍,头发束在白玉冠里,身前摆着一套繁琐精致的茶具,阿良正行云流水的布施着,俨然一副待客的架势。
柳长泽冷峻帅气的脸,在层层茶烟里若隐若现,唯有那双锐利漆黑的眼眸,拨云破雾的直视他。
似乎还有点幸灾乐祸。
第54章 示弱
沈是磨了磨牙,敢情在这里等着他呢,他心中有气,不愿让柳长泽如意。
便无视他,径直往里处走。
柳长泽挑了下眉,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语气强硬的说:“沈大人,茶凉了。”
沈是犹如惊弓之鸟,过度紧张的往回抽。
柳长泽察觉到他的反抗,虎口加了两分力,锁紧了他不堪一击的手腕,像头狼用锋利的爪牙逗弄着试图逃离的羽雀,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明明捉的是手,沈是却觉得被掐住了咽喉,他说:“侯爷的茶,下官不敢喝。”
柳长泽眸光一凛,端着一杯茶站了起来,将沈是逼到了迎客松和他高大挺拔的身躯之间,气压很低的说:“沈大人,进了这个门,还没有你挑的理。”
迎客松的的枝干横向延展很远,翠绿的叶片细小如云的铺散,以至于沈是后背没有着力点。
柳长泽将茶盏端高,等他接过。
“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侯爷无信,下官不与为谋!”沈是不卑不亢的盯着他说。
“敬酒不吃吃罚酒!”柳长泽本来脾气就大,见他这宁死不从的样子,便直接拿着冰玉裂纹的碧色茶盏压上了沈是的下唇,将原本红润的唇色压成了白,些许水光沾染上去。
显得有些梨花带雨。
柳长泽目光晦暗起来,哑声说:“喝。”
沈是毅然偏头躲去。
柳长泽沉着脸摔了杯子,这就像你捧着玩羽雀,不仅连着多日不理你,还反口啄伤了你的手。
沈是不为所动,只是圆挺的鼻尖被迎客松蓬松的叶子触碰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一动,便要撞到左边横生的一条枝干,柳长泽怕他撞到头,伸手去挡他左脸……
沈是条件反射的向后退,直接半个身子悬空倾斜。
眼见着便要栽进盆景里。
阿良惊呼,右手正倒着滚烫的沸水,尽数溢了出来。
柳长泽眼疾手快的揽住沈是,一只手按在线条分明的蝴蝶骨上,一只手按在不盈一握的腰肢间,两人贴合的密不透风,沈是的手抓在了他华贵的衣袍上……
怕什么来什么,沈是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柳长泽贴着他腰的手动了起来,沈是睁大了眼。
行至腰窝时,柳长泽掐了一把。
沈是面色红的几欲滴血,震惊到失语。
柳长泽皱着眉,又掐了一把,沈是心跳都停了,默念了一百遍君子动口不动手,殴打皇亲是死罪。
“全是骨头。”柳长泽看不惯的推开他说:“大齐俸禄连个官都养不起了吗。”
沈是愣在当场,都忘了自己来干嘛的了。
阿良正端着新泡好的茶奉了过来。
沈是二话不说,先饮定魂,结果茶太烫,又不能吐出来,憋得眼睛通红。
柳长泽见他这个可怜样子,便觉得为难他没什么意思,甩开了衣摆,又坐了下来,平稳的说:“本候扶你上登云梯,你不知感恩,反倒怨起我来,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