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程绽缓缓松开了抓着蒋弥的手,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对……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你原谅我……”只要知道你还活着,能远远的看你一眼就够了……
“好,那从今往后我们不必再见面了。”
蒋弥说完,转身坐回车里。
程绽站在原地,双手颤抖,夜风撩起他的衣摆,显得他愈发消瘦,可他却没有再上前了。
何槐开车穿行了过去。
蒋弥坐在后座,眼皮半掀,眸色略深,他知道程绽这时候还在后面站着看他,但他对此却毫不关心。
何槐从后视镜看他一眼,忍不住喊了一声,“蒋哥,没事吧。”
蒋弥抬眸看过去,“没事。”
何槐又小心的打量了一番他的脸色,发现蒋弥倒的确像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样子。
于是何槐重新打开了话匣子,“哎,蒋哥,谁没点过去啊,理解理解,就是不知道你玩的这么野……”后面他的声音渐渐变小,像是有所忌讳的样子。
蒋弥没听清何槐后面那句说的什么,但没没有心情去问清楚。
两人一路回到了公馆,各自洗漱就又睡下了。
毕竟第二天还得照常上班任职。
而督办公署警·察厅内的众人提心吊胆的等了小半个月,那活阎王那边却丝毫的动静都没有。
按说那活阎王的行事作风,向来是你惹我一尺,我把你掰折。
众人心下直纳闷,那不成这新来的毛头小子后头真有两把刷子不成。
大家只私底下各自猜疑,对于警·察厅能维持太平日子还是很满意的,不管那个新来的是不是真有两把刷子,都和他们没啥关系。
而蒋弥亦如往常一般上下班的工作。
程绽似乎如他所说一般没再出现过在他面前了。
这对蒋弥来说,倒也是好事,见了面,也就翻来覆去的那么几句话的纠缠着,对蒋弥来说也是浪费时间。
你原谅我吗?
我不原谅你。
你恨我吗?
我不恨你。
除了这些,蒋弥自觉很程绽之间再没什么其他的话可说了。
沉溺于过往无法自拔,从来都不是他的性格。
蒋弥明白这所有事情,程绽只是一个推波助澜及冷眼旁观者,而真正要解决的却是秦家。
他四年后重新回到这里,只听说秦家在冬城似乎仍是有一席之位。
那个秦之山也还是没有死。
他后面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
这日。
蒋弥休得一天的月假,而何槐由于调班原因只能继续留在警·察厅工作。
于是蒋弥则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公馆里面。
外面从清晨就开始下雨,雨还不小,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已经出现了小水坑。
天上黑云翻滚,雷声闷响,把整个冬城都笼罩在昏暗之中,对街的商铺甚至已经打开了电灯泡,好让客人看清。
街上的行人大多手持着伞在雨中穿行,连黄包车都少了许多,似乎也不准备在这坏天气里赚那么些钱。
蒋弥今天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处理,且这几个月难得有了休憩的时间。
所以蒋弥今天不准备再出门了。
他早上起来之后,洗漱完了换好衣服,自己给自己弄了些简单的早餐。
处理着一些从警·察厅带回公馆的文件资料。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外面的雨似乎越发大了,已经转为了暴雨,远处的树都被大雨打弯了枝叶,风凌厉的呼啸着。
原本屋子里面的窗户是开了一点透风的缝隙,可由于扫风雨太大了,蒋弥不得不起身去把给窗户关严实。
他穿着身居家休闲服,来到了窗边,刚准备伸手关窗,就看见楼下院子外面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因为屋子里的窗户是正对院子里的,于是蒋弥才得以一清二楚的看见。
那个人影在昏沉的雨幕之中独立着,身形消瘦,一身长袍被雨水打湿很是狼狈。
蒋弥只看了两眼,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那人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是程绽。
蒋弥手搭在窗户上面,眸色略深,眉头微皱,实在是不能理解。
为什么程绽还要在下雨天站在他家门口,明明上次说好了双方都不在见面,何必这样继续闹下去。
蒋弥顿了顿,继续把窗户关好。
他对程绽没有什么恨意,看见程绽站在暴雨中也没什么解恨的快感。
与其说不愿意程绽站在雨中,倒不如说蒋弥不愿意让程绽站在自己的家门口。
如果程绽愿意站在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蒋弥是无所谓的。
只是,程绽现在却是站在了他家门口。
蒋弥不能自欺欺人当没看见一样,他离开二楼,来到一楼客厅,找出两把伞来。
他自己撑开了一把,走出公馆。
程绽在听见动静之后几乎是立刻就抬起了头,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庞上,让他的眼镜上都沾满了水滴。
蒋弥打开了院门,稍稍离程绽近了一些,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气。
程绽呆愣的凝视着蒋弥,不自觉的喃喃开口道:“蒋弥……”
蒋弥看他一眼,静静的道:“所以你是借着酒劲过来装疯卖傻吗。”
程绽启唇,薄唇泛着白,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事到如今,你还想做些什么。”
程绽嗫嚅着出声,姿态似乎已经低到了尘埃,“我没想做些什么……”
蒋弥抬眸看了看远处昏沉的天空,“所以你站在雨里是想让我可怜你吗,多没意思,当初是你自己选了这条路,现在又何必后悔。”
程绽神情破碎,眼泪混杂着雨水,他知道当初是自己主动选择把目的凌驾于一切之上,他知道那些都已经变成了不可挽回的过错了。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触碰蒋弥。
却被蒋弥塞了一把伞在手里面。
“你回去吧。”蒋弥垂眸看着程绽,右手撑伞,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哗哗声响来,他继续道。
“你不必这样,如果你做这些是因为心有愧疚,想要得我原谅,那我现在说一句原谅你了,从今往后,你能不能放下这一切。”
程绽紧咬下唇,直至渗出血来,似乎所有的希望已经在他面前被彻底揉碎,“我……错了,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蒋弥微微皱眉:“你错了又如何,没人怪你,你根本不必这般。”
程绽喉间泛着腥甜,他好似也明白了这一切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可是对于蒋弥,他难以放手,那是刻在他骨血里面的痛。
那是他一千多个日夜里的执念,那是疯狂,那是吞噬一切,生生死死都难以磨灭的欲望。
程绽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所以,我们永远只能这样了吗……”
蒋弥语气平静,“嗯。”
“那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能改变……”程绽的声音在雨声的遮掩下愈发低迷。
蒋弥已经失去和程绽在雨里继续闲聊下去的耐性了,他拿过程绽手里的伞,然后帮他撑开,又重新塞回了程绽手里。
“这不是死能解决的问题,与其这样想,还不如好好活着。我真的不明白你究竟要干什么,如果是出于愧疚,我都说我原谅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蒋弥话还没有说完。
程绽却像是被刺激到了,猛的抬起头来,眼中是不顾一切的疯狂与冲动。
“因为……我爱你……”
程绽话一说出口,雨中的两人都愣住了。
蒋弥皱着眉,渐渐反应了过来,心里只觉得无比的荒谬。
曾经的蒋弥对着程绽可能有着些许的依赖,可现如今,蒋弥对程绽没有任何感情,于蒋弥而言,程绽更等同于陌生人。
“你疯了。”
蒋弥忍不住开口。
四年前的事横亘在两人面前,几乎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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