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宁环祖母的寿辰,他在这陌生的地方,这辈子只怕都回不去了。
“铃铛招阴,”慕锦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你半夜挂它只怕会招来不好的东西。”
宁环睫毛上挂的雪花成了水,盈盈欲坠:“不会。”
他写了福签,铃铛声响,或许能传音去他去不了的地方。他会告诉至亲,自己如今过得还好。
宁环又抬头看慕锦钰一眼:“已经很晚了,我们睡觉去吧。你伤口浸了药今夜会痒,记得不要去挠,会挠出血。”
宁环不想再弄脏新被子了。
慕锦钰道:“你放心吧,孤绝对不会挠伤疤。”
宁环放心不了。半夜慕锦钰果然又咳嗽起来,而且他还不自觉的去抓挠伤疤,宁环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抓了慕锦钰的手去睡觉。
慕锦钰醒了两遭,第二次发现自己和宁环面对面睡着,宁环为了避免抓坏伤口,半睡半醒之间把慕锦钰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这里果然是平坦的,宁环身上很香。
慕锦钰盯着宁环睡颜看了半天,最后也没有把手缩回来。
第13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
平常宁环起得就晚。慕锦钰见他睡着,自己也不愿意起了。谁冬天不愿意在床上躺着呢。
等宁环苏醒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他慵懒睁开眼睛,把慕锦钰的手给松开,之后背过身去:“太子殿下怎么直接睡到了天明?”
“不然呢?”慕锦钰手上一空,心里也空了一下,他看到宁环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背对自己,莫名有些生气,“孤现在身体虚弱,是重伤在身的病患。”
宁环在话本中看的慕锦钰可是个勤快的暴君,天不亮就要起床杀人,有时候疯病发作了,一杀就一整天,不杀人的时候应该去后宫找妃子们发泄多余的精力……哪怕不提后期,前期的慕锦钰也要早起练一练武功和骑射,或者看看兵书写写字,赖着不起床倒是罕见。
他又背过身眯了一刻钟。
慕锦钰看着宁环的背影,心中越想越气,忍不住冷笑连连。他哪里是娶了个太子妃,分明是娶了个姑奶奶。长这么大,慕锦钰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家妻子背对着丈夫睡觉的。
他的手被宁环抓了一晚上,上面似乎也沾染了宁环身上的香味儿,慕锦钰闻了闻自己的手指,莲花香气伴着淡淡的檀香,久久不散,这个味道很好闻。
闻着闻着他便出神,出神了片刻之后,慕锦钰又像被雷打了一样,觉得自己举动实在不堪。
不过,在遇见宁环之后,慕锦钰几乎是天天被雷打,他也不在乎这一次了。
摇了摇床边的铃,叠青立刻麻利的端水进来了,慕锦钰看了叠青一眼:“让阿喜过来伺候孤。”
慕锦钰换了衣服正打算出去时,宁环才伸着懒腰坐了起来,哪怕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承认宁环刚睡醒的样子很好看。
天色大亮,外面一片银白,梨树的枝丫上也落了雪,有的铃铛被雪压到了。阿喜昨天睡得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忍不住道:“一觉醒来就看到树上挂满了这个,挺好看的。别人都说太子妃心灵手巧,应该是太子妃弄的。”
慕锦钰也觉得好看,这可是宁环昨天踩着他上树挂的。宁环说他自己不重,实际上也不轻,宁环长得就比其他姑娘高一头。
昨天在灯下未曾看清,现在走进了一些,慕锦钰抬头去看福签上的字,笔墨横姿,绵里裹铁如渴鹿奔泉,京城里的闺秀一般心思细腻,写不出这样洒脱的字迹。
慕锦钰道:“你说这上面的字和唐琼的字比起来,哪个更妙一些?”
唐琼是去年新科状元,本朝有名的才子,一手狂放的草书更是得到了皇帝的夸赞。
阿喜也不懂这些,他认字,但他认不得这么草的字,也看不出好不好,便硬着头皮尬夸:“这个吧……”
这个据说是太子妃写的,就拍一拍马屁。
慕锦钰看他一眼:“你倒是有几分眼光。”
宁环写得这么草,慕锦钰勉强辨认出来,连蒙带猜也把福签上的都弄懂了。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他默读了一遍。
眼下慕锦钰疑惑的地方还有很多,但他没有说出来。
用膳的时候,宁环掐算掐算时间,今年应该还有一件事情等着慕锦钰。
慕锦钰也算命苦,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成日咳得都快把肺咳出来了,皇帝一帮人仍旧处心积虑的准备算计他。
无论如何,哪怕是为了他的睡眠着想,也要将慕锦钰身上的病给治了。
宁环道:“哪位太医的针灸不错,你也比较信任?”
慕锦钰随口道:“赵仪吧。”
宁环对阿喜道:“等下把赵太医请来。”
早上煮的粥不错,慕锦钰一口气喝了两碗,他也没有把宁环的话放在心上,吃饱之后就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两个时辰后,慕锦钰又饿了,他想再去宁环这里蹭一些吃的,转头看到阿喜正带着赵太医去梨雪堂。
慕锦钰最讨厌宫里这群太医。
他五六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几乎喝了整整一年的药,那个时候年龄小,皇后都是让嬷嬷直接灌他,这也导致了慕锦钰后来不愿意找太医看病。
赵太医也惴惴不安的。太子突然请他,他不敢不来,但他打心眼里不愿来。整个宫里都知道太子讳疾忌医,赵太医擅长针灸,太子如此暴戾,赵太医只担心针还没有扎到太子的身上,太子直接扎他一身。
阿喜说是太子妃请,赵太医小心翼翼的进去,行了个礼低头站在一边,上方传来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赵太医坐下吧,不必拘谨。”
这道声音实在好听,赵太医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曾经他去宁府给夫人看病,也见过宁家这位三小姐。当时没太过想法,眼下看见了,居然觉得对方漂亮得难以去形容。
这位简直冰雪做的容貌、云彩做的衣服。房间里温暖如春,太子妃眸中淬着冷意,懒散坐在榻上,一张雪白的绒毯子盖在下身,上身穿着雪白的窄袖对襟短衫,雪青色的丝线穿插着织成云纹,云纹隐隐约约,要仔细去看才能看出来。
矜贵又端肃,虽然生得过美,衣着装扮也精致,却没有半分柔媚之气,反倒让人想起昨晚下的一场雪。
“奉茶。”宁环淡淡的道。
叠青很少接待外客,宁环提醒之后她才想起这一出,赶紧给赵太医倒了茶水。
赵仪道:“太子妃娘娘身体不舒服?”
“是太子殿下。”宁环道,“他旧伤在身,太医院应该知道。太子这几个月缠绵病榻,身体未见好转。”
赵仪是清楚的。
但太子为尊他们为卑,太子不愿看病不愿吃药,他们也没有办法。
赵仪听说定远侯三小姐在出嫁之前就和太子产生了矛盾,如今宁环请他过来,怕是借着看病来修补和太子的关系。
赵仪沉吟了一下:“太子殿下讳疾忌医,若您未得太子允许,贸然让臣为他医治,只怕——”
宁环对阿喜道:“去把太子殿下请来。”
阿喜道:“是。”
赵仪也喝了一口茶,浓郁的酥酪味道,喝起来暖洋洋的,大冬天喝一碗格外舒服。
这是宁环制的酥煎茶,这边京城少见。
宁环淡淡的道:“为了给太子殿下治病,本宫这些天查了不少典籍,找了一些秘方。等下我告诉你扎哪些穴道,你按着我的说法来就好。”
赵仪内心忐忑不安:还有这样的?他行医几十年,太子妃随便查了查就敢指挥自己?
他还没有来得及辩解,门外就走进了一人。
来人披着狐裘,身形修长挺拔,略带几分病相,眉目间更有些躁郁。皇后这种绝世美人生出的孩子也是俊美异常,但慕锦钰戾气重,反倒让人容易忽略他的好皮相。
慕锦钰看到赵仪喝的乳白色茶汤,看起来味道还不错,他直接坐下等着叠青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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