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其实也不是盲目地想要和鞑靼打这一仗,他了解过大应的军事实力,虽然朝政被太后和郭九尘把持,但是军队却不完全受他们辖制,军中也不乏一些能征善战之辈,比如定北将军林振越,镇守南疆的平阳王等等,且大多数武将也都受够了蒙古的鸟气,主战派居多。
而蒙古诸部那边内乱也不少,趁着如今大应的实力尚可,若此时不出兵威慑,恐怕等到蒙古诸部统一,成了气候,想要再令他们臣服就难了。
历朝历代,北方善于骑射的游牧民族政权,都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
沈映可不想做北宋徽钦二宗、明朝明英宗之流,要是任由蒙古骑到头上,那他这个皇帝做的也没什么意思。
沈映双手撑在御案上,缓缓站起身,冷肃的目光扫过下面的文武百官,气沉丹田掷地有声地道:“你们都给朕听好了,只要朕在位一天,大应就永远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不、和、亲!今后若再有提和亲者,以叛国罪论处!退朝!”
群臣齐道:“臣等恭送圣上!”
退朝没多久,皇帝今日在朝上大耍威风的事就传遍了前朝后宫。
北镇抚司内,今日轮到顾悯当值,手下的人听到宫里传出来的风声后,绘声绘色地给顾悯讲了一遍皇帝在上朝的时候,是怎么怒斥那个鞑靼使臣的。
顾悯放下手里的卷宗,“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不和亲……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锦衣卫道:“是,原话,听说有好几个老大人下朝后眼睛都红了,说什么皇上有太宗皇帝之风。”
的确,“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不和亲”这简简单单十二个字,字字重若千金,从古至今,也没几个皇帝能有这个气魄说出口。
没想到,看似玩世不恭的皇帝,心中竟有如此宏达的治国理念。
那昌平长公主,不过是高宗的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皇帝与她虽然名为兄妹,但其实也并没有多少手足之情,若是换做是其他人,能以牺牲一个女人换取边疆太平,恐怕早就答应了鞑靼人的求亲,可皇帝却拒绝了。
这份气魄胆识,顾悯扪心自问,自认及不上沈映。
顾悯沉思片刻,忽然问手下:“那鞑靼使臣如今人在何处?”
锦衣卫道:“被宫中禁卫军赶出宫了,皇上命他三日内离开京城。”
顾悯道:“你去帮本官找到他的人,劝说他在京中再留三日,就说是郭厂公知道他此番受了委屈,皇上年轻气盛,拒绝和亲只是一时冲动,鞑靼与大应向来交好,不应该因这点小事就生了龃龉,厂公会再劝说皇上,让他稍安勿躁。”
顾悯现在是郭九尘身边的红人,深得郭九尘倚重,锦衣卫也没对他的话产生质疑,没问他为何要这么做,便痛快应下,出去找那鞑靼使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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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映的威风也没能逞多长时间,下了朝之后没过多久,寿安宫便派人过来传话说太后要见皇帝。
沈映脱掉了朝服,换了身常服,摆驾前往寿安宫。
走到寿安宫门口还没从御辇上下来,便看到一穿宫装的少女带着两个小宫女从寿安宫出来,
少女看到沈映后,恭敬地福身行礼,“昌平给皇兄请安。”
沈映摆手示意抬步辇的太监落轿,然后起身下了步辇,“免礼,原来是昌平啊。”
沈映之前只在皇家家宴上远远见过两次昌平长公主这个便宜妹妹,记忆中连长相都有点模糊,今日走近了才看清楚脸。
少女容貌清丽,身形娇。小纤细,虽然贵为公主,但身上的衣着穿戴却十分朴素,她穿了件粉色的襦裙,应该是旧衣,洗得颜色都有些发白,头上戴的首饰也都半旧不新。
一个庶出不受宠的长公主,可想而知,她在这深宫里的生活必然诸多艰难,虽为帝女,但很可能活得连一个太后皇帝身边受宠的太监宫女都不如。
沈映想起早上上朝时郭九尘说的话,“昌平长公主身为大应公主,既受天下人的供养,就应当承担起身为公主的责任”,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郭九尘并不知道公主的身份从未带给过昌平她应当享有的尊荣,宫里的生活也从未善待过她一日,又凭什么要求她一个弱女子来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不过是当权者为自己的怯懦无能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沈映正出着神,昌平却在此时突然对着沈映跪了下来,沈映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搀扶起她,“为何行如此大礼?”
“昌平谢过皇兄。”昌平抬起头,感激地望着沈映,“谢皇兄对昌平的维护之情,昌平定会永世铭记在心。”
“原来是为这事。”沈映淡然地笑了下,“你也不用放心上,不全是为了你,朕的皇帝之位不需要靠牺牲一个女人的幸福来成全,这是朕的底线。对了,你来寿安宫做什么?”
昌平垂眸有些忧伤地道:“太后传昌平过来是为了……让臣妹自荐去蒙古和亲。”
沈映抬头看着寿安宫宫门口上挂的匾额,脸色一沉,短促地哂笑了下,拍拍昌平的肩膀安慰她道:“你放心,有朕在一日,就绝对不会让你去和亲。”
昌平抬起眼睛,一双乌黑的杏眼里已满含热泪,望着沈映郑重地道:“昌平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否则就算当个马前卒,起码也不像现在这般软弱无能,至少可以为皇兄上战场杀敌!”
沈映爽朗笑了两声,“身为男儿身固然可以上阵杀敌,但是公主也有公主的价值,切勿妄自菲薄。好了,你先回去吧,朕还得进去瞧太后。”
昌平行礼告退,回头看了眼沈映的背影,蹙眉若有所思,公主的价值?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出公主,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还能有什么价值?
沈映进了寿安宫,太后果然沉着一张脸,没个好脸色给他。
请过安后,沈映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方才儿臣在寿安宫门外见到了昌平,她向儿臣自请要去蒙古和亲,敢问这是不是太后您的意思?”
太后冷哼了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既然昌平识大体,自请去和亲,那皇上何不成全了她?皇上可知,仗一打起来,要损耗多少人力财力?岂能儿戏!”
“朕当然知道,可这仗非打不可。”沈映据理力争,“如今鞑靼可汗并非世袭汗裔,他的汗位是篡位而得,其余诸部中对他不服者众,若我们不能趁他们内讧之时敲打他们,等蒙古诸部统一形成了气候,再想收服他们可就难了。”
太后冷笑,“皇上所言未免过于理想化,试问要打仗,那军饷从何而来?你不知道如今国库空虚?你用什么打?”
沈映镇定自若地道:“若只是为了军饷,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儿臣自有办法筹集。”
太后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都震了起来,“皇帝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啊!几百万两银子,你上哪里筹得?难不成你要将这皇宫卖了?”
沈映淡淡道:“就这点儿小事,哪里就到了卖房子的程度。”
太后气得发笑,脸色却是铁青,“身为皇帝,行事如此乖张狂妄,行,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哀家就给你三日时间筹集军饷,若是时间到了拿不出银子来,哀家倒要看看你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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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寿安宫夸下海口筹集军饷的消息立即在宫里不胫而走,不过一顿午饭的时间,就连宫外的安郡王都听说了。
安郡王立刻进了宫,见到沈映后,一脸忧心忡忡指着天上的一朵云问:“照熹,你看那朵云的形状像不像一头牛?你说是不是有人把它吹上天的?”
沈映盘腿坐在一张矮榻上,面前摆着围棋盘,正无聊得自己和自己下五子棋,一点儿不慌张。
沈映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扫了安郡王一眼,嗤笑道:“朕看你倒像头牛,还是头蠢牛。”
“我蠢?”安郡王一屁。股坐下,不服气地道,“我就算再蠢,也不会和人吹牛说能在三天之内筹到几百万两银子的军饷!”
沈映淡定地落下一白子,“谁说是几百万两银子?朕可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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