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起来,弟子还从未在这么晚的时候见过您呢。”
道一依旧只盯着灯看。
方轻鸿脱口道:“师尊也要放河灯吗?”
言罢内心默默垂泪,果然人不能没话找话,这说的都什么啊?!师尊神仙中人,哪还会对这些凡间的小玩意儿感兴——
道一真君转身,作势要将河灯再推入水中。
……还真放啊!
“等下师尊!”方轻鸿忙叫住他:“这盏已经入过水了,我给您拿新的。”
从须弥戒中摸出两盏没用过的兔子灯,左右对比了下,都或多或少有些缺陷,不如最先给何田田的那盏白白胖胖,憨态可掬。
方轻鸿不好意思了,硬是从中挑出个模样相对好些的,递至道一跟前:“平常不怎么做这些,就先练了练手,师尊若不嫌弃,便用这盏吧,就它品相最好了。”
又是兔子。
约莫方轻鸿本来只打算送何田田,就都做成了一个形状。
道一真君贵为出窍期强者,即便坐关洞府内,神识笼罩区区一座青莲峰,自不在话下。每朵花的枯荣,每个人的举动,他都看在眼中。
道一睫羽微抬,入目是弟子略带讨好的笑容。
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在这名徒弟身上,被体现得淋漓尽致,道一曾远远看到过,方轻鸿立身宗门比武台上的神采飞扬。不过是炼气期子弟们的小打小闹,唯独他笔笔直的挺着腰,扬起下颌不无骄傲地说:“师兄承让。”
犹如向阳而生的幼苗,整个人都透着蓬勃的生命力。
这株精神抖擞的小苗木每每到他跟前时,又会变得伶俐乖巧,虽敬他,却不畏惧,黑白分明的双眼注视着他时,瞳孔亮亮的,微微一笑,眼波便如三月春风,漾开一池涟漪。
方轻鸿若无所觉,仍顾自在那说道:“放河灯要把灯芯先点起来,师尊稍等,我再给您捉几只萤火虫来。”
雪发青年手腕一翻,一簇小小的火苗便在他掌心跃动着。中空为白,渐变到边沿时,就成了圈浅浅的蓝。
看上去甚至不如寻常火苗有威慑力,实际却炽烈非常,在修真界是极难修的神火,名曰上昧。而一旦修成,再难锻的神金、再高阶的灵宝,碰到它亦只能消融。
方轻鸿:“……也行。”
拿神火放河灯,道一真君也算第一人了。
火苗轻飘飘飞入灯芯,照亮白兔的肚腹,看上去暖意融融的。
心火为君,名上昧,人之神;肾火为臣,为中昧,人之精;脐下气海为民,曰下昧,人之本。又,五行心属火,为火中火,故而上昧神火最难制,若非将真元控制的如臂使指、收放自如,恐灼伤反噬御者其身。
方轻鸿用的材料到底都是俗物,哪承接的起如此神火?然而这么桀骜难驯的火种,在道一手里竟如婴孩,柔顺乖巧,未有丝毫气机溢出,祸及灯盏。
哪怕是再高一个境界的分神期大能,都未必有这控制力。
方轻鸿喜滋滋在心底又夸了句不愧是我师尊,随手将被挑剩下的那盏兔子灯塞回须弥戒。动作才做到一半,就见雪发青年薄唇翕动,吐出了今晚的第三句话:“不放?”
呃。
方轻鸿认命了,看来他今天是跟这灯杠上了。行吧行吧,他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放回去的手停住,把东西掏了出来,方轻鸿捧着灯走到青年身边。
他手里这盏瞧着最滑稽,可见是第一只练手的,白耳朵一只高一只低,圆滚滚的身子也有点左右不对称,看着倒有种怪模怪样的挺可爱。
道一很大方地也给他点了朵神火,方轻鸿顿时有种拿了烫手山芋的压力。他前世到后来,自然修成了上昧神火,不但修成了,还将另外两昧炼制化境,合为传闻中,上仙界才有的三昧真火。
他心随念动,想怎么点就怎么点,还拿来给人放过烟花,哪怕他跟柳梦涵的合籍大典提上日程,上修界仍流传着云鸿真君的风流美名。
将河灯推入水中,方轻鸿合上眼,念着前世的点点滴滴,在心底许愿今生他的故人们岁岁年年、年年朝朝,维以忘烦忧,维以不永伤。
睁开眼时发现道一在瞧他,低敛的眸光内缓缓流淌,似静谧的河。其下涌动的暗流,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逃。
“师尊可有许愿?”方轻鸿左顾右盼,随便挑起个话头。
道一真君淡然颔首。
方轻鸿瞠目结舌,还真有啊?!他今天吃的惊都快能赛过往日吃的盐了。这下也顾不上旁的了,一句追问脱口而出:“那师尊许了什么愿望?”
道一只望着他,没有说话。
那目光像要望进他心里。连萦绕于青莲峰的灵气,都在此刻,变得缓慢而黏稠。
半晌,方轻鸿回过神来,手心全是汗。
他蓦地站起身,“师、师尊若无事,弟子就先回——”
“轻鸿。”
道一抬手,一支小巧的天青色玉瓶立于掌心。他往前伸了伸,道:“收着。”
方轻鸿定睛,是百花凝露丹,浣花剑宗唯一拿得出手的疗伤圣药。
道一:“凡事尽力而为便可,为师对你并无要求。”
这话说的一语双关,沉重得方轻鸿透不过气。
第6章 前尘 唉,我也是有故事的人
两日后,浣花剑宗的轻云舟启程,携连同宗主道一真君,及另一位长老道桓真人在内的三十余人,赶赴昆仑宫。
道衡真君接任宗门事物不久,尚未来得及拜会各派,此次亲身前往,很有些趁此机会联络各宗情谊的成算在。
剑修普遍心眼直、嫌麻烦,特别是在他们看来能省则省的事情上,眼下五域和平,尚无大事需召集各大宗门会盟,因而精英云集的大比,反而是人最齐的时候,现在一并见了,也算一劳永逸。
道衡真君是在三十年前升任宗主的,浣花剑宗前任宗主坐化的早,消散天地间时,道衡才是个元婴真人。
修行越到后期,就越步履维艰,天赋勤勉气运缺一不可,能从金丹蜕变演化为元婴的,就已经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因而也被修者们成为境界上的第一道坎。再之后,每个大境界的提升都无异于一次重生。
老宗主修为已至化虚境大圆满,他心知此生突破无望,自己的路到了尽头。可剑修特有的犟脾气又让他不甘服输、不想认命,一意孤行地闭关冲击大乘期。最后,冲关失败的老宗主心魔缠身,重伤难愈,没过几年便化道了。
当时的情境,道衡可说是临危受命,硬接下了这担子。
元婴期修者的实力放在金丹能当老祖,元婴横着走的下修界,的确够当一方雄主,但在灵气充沛,卧虎藏龙的上修界,就有些不够看了。
一般中小门派的话事人都有元婴境的修为,再加上坐镇的太上长老——而这些老古董的境界,决定了该门派的底蕴,能出在这片大陆的什么位置。
如道衡这般地位的昆仑宫现任宫主,柳梦涵的父亲柳凤声在接任宫主之位时,都已经是分神后期的强者了。现在两百年过去,柳宫主成功突破,已为当世有数的化虚境大能。
上修界疆域广袤,五大域实际上只是粗略的划分,连地方小派,治下都以十数城计,更遑论庞然大物们,通常方圆万里以内、数百城池,都是大宗门的领地。
修者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获得如此丰厚的资源,若无大能坐镇,地位的更迭交替转瞬就能完成。
彼时道一境界阻塞,困囿元婴境百年,直到收方轻鸿为徒,突然与天地交感。在厚积薄发下,竟连升三关,从元婴大圆满一举突破至出窍后期,轰动一时。
以他的岁数,再加上奇迹般的境遇,四海之内的老一辈修者皆称浣花剑宗的道一后生可畏。
境界越深厚的修者,对冥冥中的气机感知就越敏感,俗称“知天命”,而气运加身之人,都能从他的修行路上看出蛛丝马迹。显然,没人会怀疑道一最终能否成仙,只会对他究竟用多少年感兴趣。
上修界也有很久,没见过天门隐现、金阶接引,仙气缭绕的飞升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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