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诚邀前辈一同泡澡。”
扶摇抽了下嘴角:“不用。”
方轻鸿坚持不懈:“为什么?这可是上古凤王涅槃过的地方,对您有好处的。”
扶摇咬定青山不放松,死也不肯再往前跨一步。两人拉扯间,已经站到了池边,方轻鸿拉不动他,半开玩笑地说:“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让我借花献佛,还次人情嘛。”
还完人情以后呢?
扶摇顿了顿,道:“不必考虑我。”他说这话时,口气极为生硬:“包括以后,都不用考虑。我所做一切,不是为让你谢我。”
言罢,像怕他再多做纠缠,直接化作一道轻烟,原地消失了。
方轻鸿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左右张望,实在找不到人才死了心,一个人跳入池子。
汹涌如浪潮的灵力涌入身体,他不再压制境界,敞开怀抱海纳百川。一时间,方轻鸿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极为可观的旋涡,天生道体的胃口被打开了,鲸吞牛饮不知满足。
青年头顶的发冠被蒸腾而上的灵力冲碎了,乌黑长发披落,面孔莹莹生辉,双目紧闭宝相庄严。
他左手一翻掌心朝上,幻化出那枚早已准备好的天心石,而后身体往后一倒,完全没入了池子。
方轻鸿一面潜入涅槃池底,寻找凤王遗留下的真血,一面内视,时刻观察体内金丹的变化。如今这颗金丹灿灿发光,比之刚刚,足足大了两倍余,已经是人修所能达到的极境,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这只是他前世的成绩。
青年提气,金丹在爆碎的边缘高速旋转,特别在他右手触摸到那团凤王真血后,膨胀得越来越大。
涅槃池的灵力和天心石溢散出的光芒,安抚着暴走的真元,在他每次身体将要崩毁时,一次次修复,拼凑重组。
鲜红的血丝自毛孔,七窍缓缓流出,方轻鸿面无表情,忍着挫骨断筋的疼痛,一头扎进识海深处。
他想看看人力极限后的世界,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必须这么做。
朦胧间,方轻鸿又梦到了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难道人力的极限……就是那里吗?
不。
那不是他的世界,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方轻鸿灵台深处,忽然浮出一朵小小的火焰。
说是火焰,倒更像一枚火种。
微弱而渺小,如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却始终顽强地摇曳着,不曾真正断绝生机。
方轻鸿神识小心翼翼地靠近,发现这朵坚韧的火种,十分温暖。犹如万物生发之处,婴儿的摇篮般引人眷恋,还有股熟悉的气息……
是谁呢?
好困,想不起来了。
轰!
春雷阵阵,宇宙发出一声巨响。方轻鸿睁开眼,发现自己孤身一人,漂流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
只一眼,千秋岁生,只一眼,万物归寂。
日月山河自鸿蒙中衍化、成形,又在盛极而衰后,重新融入混沌。
他的元婴跟随万物的轨迹诞生了,大道无形,一笔一刻,雕琢出他的眉眼五官,四肢躯干。
小小的方轻鸿盘膝坐在他的丹田内,吞云吐雾。他灵机一动,将自己目前掌握的三字秘法镌刻在小人身上,让他反复诵读。
霎时,大道如钟,幽幽而鸣,余波如潮水漾开,直到四面八方都在回荡。
寝殿外,正盘膝坐在一株桃花树上的扶摇似有所闻,举目望来。
他的眼中有未散的眷恋,望着空无一人的寝殿,下意识抚摸右手的小指。一截红线自指缝间漏出,扶摇一双妙目泛起温柔的波光。
他是如此珍惜,就好像他耗尽所有,才终于偷来这一段光阴,这一份渴慕已久的珍宝。
一行血液自嘴角溢出,沿着下颌滑落,很快沾湿了扶摇的衣襟。
若方轻鸿在此,定要心惊于这血液的颜色。浓稠而黏腻的墨黑,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第50章 偷袭(二更) 越阶杀敌
方轻鸿再睁眼时, 元婴的塑形已步入尾声。
栩栩如生的小人长得和他分毫不差,就是他小时候奶娃娃的模样,周身毛孔翕张, 每一次吐哺,都会从外界摄取来大量的灵力,充盈自身。
道胎修至元婴为小成,从这一刻起,他们的肉|身和元婴就像自主运转的双核, 修行事半功倍。
不但如此,打斗时无论真元的回复、身体的自愈,都将比对手快整整一倍!加上他剑修重锋的杀伤力, 莫说同阶无敌手,越级也未尝不可一试。
方轻鸿动了动手臂,只觉一股勃发的力量在经脉内涌动,不由喜上眉梢。人力极限后的力量究竟能达到什么程度, 他迫不及待想要试试。
那枚孱弱又坚韧的火种并未昙花一现,而是又回到了他的灵台深处。这次它不再隐藏自己的行踪,而是光明正大的, 占据了正中间的位置。
如油灯般, 照耀着他的神魂。
方轻鸿思及晋升时遇见的种种奇观, 只当它是自己的又一场奇遇。
紧接着,他后知后觉的发现, 周围空气变得很干燥——竟是太初剑将那一池的涅槃血都吸干了!
我的天。方轻鸿目瞪口呆地站了会儿,低头去看始作俑者:“你胃口不小啊。”
太初剑身乌光一闪,就差打个饱嗝。
方轻鸿:……
太初剑已经褪去原本黑乎乎的烧火棍形貌,有了一柄剑该有的样子,三指宽的剑身通体乌沉, 任何光照在它身上,都折射不出应有的光彩。犹如一处无底的黑洞。
方轻鸿兴致勃勃地挥了挥,剑风扫过,完整的石壁当即被留下一道极深的刻痕。
方轻鸿:……
抱着剑十分心虚的从地脉飞出,直到出了大殿,才一通兴奋地乱叫:“阿初!不错啊你,真了不起!”
他兴冲冲地举目四顾,终于在寝殿后的玉醴泉旁找到了人。
对方似乎等他已久,还得空去换了身衣服。他又穿回了平常那套看上去庄重繁复的祭司服,方轻鸿也没往心里去,以为扶摇是觉得这里没别人,不用再隐藏身份了。
现在想来,扶摇不肯泡涅槃池,估计就是算到了这潭池子不够用。方轻鸿心生愧疚,毕竟神剑去晦随时能洗,治疗耽误不得。
扶摇正拿着只葫芦,在接玉醴泉的神液。方轻鸿走到他身后:“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唤醒太初剑要耗尽涅槃池的凤血?”
男子身形一顿,复又动作起来,宽阔的肩背在力的作用下,拉出流畅好看的肌肉线条。
方轻鸿锲而不舍:“前辈故意的对不对?你在让着我。”
自重生起,他从未说过内心的迷惘,处处逢变的事件发展,和往日完全对不上号的人,而这其中,扶摇是和他最没有关系,却又对他最无私的那个。
他想敞开怀抱,全心全意地去相信这个人,否则自己一贯以来的行事准则,会谴责他这颗有所保留的,不诚实的内心。
难道这么多的秘密,就没有一个是能说的吗?从前他尊重扶摇的个人意愿,可现在不行,为什么牺牲自己,也要来成就他?哪怕告诉自己一个这么做的理由呢。
冲动之下他变得咄咄逼人:
“为什么?”
“为何要对我如此关照?”
“请至少回答我一次吧。”
方轻鸿不喜欢欠这样的人情债,他气扶摇不懂得爱惜自己,也恼他目前无能为力的状态。
从相识起,两人的关系就是单边一味付出的畸形状况。扶摇不是在送东西,就是在敦促他修炼,这方面寸步不让的严苛,总给方轻鸿一种争分夺秒的紧迫感。
就好像他不够努力,进步不够快,会怎么样似的。
天际风云变幻,滚滚乌云汇聚,蓦地黑了下来。雷鸣阵阵,巨大的电弧在云间隐现。
准备渡劫的人却仍在固执己见:“人间曾有一句话,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您就不怕我怀疑您吗?”
扶摇直起身,将装满了玉醴泉的紫金葫芦递给他:“拿着,渡劫用。”
这次他没有避开方轻鸿执着的视线,而是看着对方,说:“要怀疑的话,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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