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常安渡忽然哎呀一声:“我怎么忘了问了!”
他打开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张画像,他的手指因为寒凉而有些僵冷,但拿着那张展示了很多次的画像时却很小心,那上面画着一个续着胡须的面容和气的中年人。他将画像递给对面的白衣士人看,希冀道:“您见过这个人吗?”
白衣士人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常安渡有些失望,但他已经习惯了,又转身走到船舱口,探头问道:“船家,你在梁国摆渡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白面船家伸头望了望画像,道:“没有。”
常安渡又看向另一个斗笠人:“劳烦您也帮我看一看行吗?”
斗笠人转了下脑袋,遥遥瞟了一眼,声音低哑而生硬:“没有。”
“您再帮我仔细看看吧!”常安渡哀求道。
斗笠人动了动,没再说话,白面船家道:“他和我一直都在一块儿,我没瞧见的,他也不会瞧见。”
常安渡无法,只得叹着气坐回船舱。他双眼木木地发愣,疲惫又茫然。
“河上湿气寒凉,你暖暖吧。”白衣士人抛过来一个酒葫芦。
常安渡下意识接住,酒葫芦是热的,从僵冷的指尖一直暖到脚尖。他谢过对方的好意,又纠结起来。哪怕感官再好,他和对面的人都只是才刚刚见面认识,这壶酒……
对面的白衣士人却仿佛看穿了他的所想似的,坦然笑道:“我上船前温的,醉酒误事,你便拿着暖暖手吧。”
常安渡吁了一口气:“谢谢。”
他缓了一会儿,恢复了几分精神,说道:“他也可能是因为渡口被关闭,一直留在了梁国那边儿没能回来,这样的话,他应该还留在河边附近,我找到他,就跟他一起回来,现在还摆渡的可不好找……”
“船家,我在梁国过一阵儿还要回来,你们能再来接我一趟吗?你们多久走一趟?需要什么报酬?”
“有生意自然是要赚的……到时候你在岸边等着就是了。”白面船家的声音伴着河水声传进来,“至于报酬,等你回来的那一趟再算吧。”
常安渡下意识应了声,却又觉得古怪。做这种偷渡生意的,都是为了赚钱的,他们为什么会这么不重视报酬?
怀中的葫芦暖融融的,常安渡坐在船舱中思索,面色渐渐开始发白,他不会是……遇到河盗了吧?
他看向对面坐着的白衣士人,之前急着渡河,之前好些没注意到的情况渐渐清晰起来。
他在渡口旁等着,这条船出现了,那方向应该是从梁国回来的,这条河道只连接着卢国和梁国……可是船上只有两个船家,没有从梁国接到的人。
是他们这一趟没有在梁国接到人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他上船的时候,那个戴斗笠的人有些抗拒,但白面船家做主同意了。可他们没有盘问他为什么去,也没表示要什么报酬,就好像不在意报酬一样……
然后,对面这个白衣士人就跟着出现了,他也没提报酬、没提目的,也没有被拒绝……是因为反正已经搭载了自己,所以再多一个人也没关系了吗?可是做偷渡的最是小心谨慎不过,这两个船家为什么丝毫不在意乘船人的来历?
他以前跟着父亲走过这条水道几次,那时候也有偷渡和走私的小船,常安渡虽然没有坐过小船,但也听别人讲过这些船的情况。哪怕现在情形不好,应该也不会改变得这么大吧?
常安渡越想越觉得不安,脸色渐渐发白起来。
“怎么了?”他听见对面的白衣士人问道。
常安渡看着那张温和清隽的脸,喉头滚动了一下,小心问道:“李先生,您以前坐过这种船吗?”
“没有。”对面的士人摇头。
“那您跟他们谈报酬了吗?”常安渡继续问道。
士人的眼睛通透明澈,似乎看穿了他的所想,语意温和道:“不必担心,不会出事的。”
对方的话语似乎有种抚慰的力量,酒葫芦暖融融的热量从怀里传来。哪怕白衣士人的来历目的依然可疑,常安渡却真的感觉自己安心了许多。
夜色渐起,小船停泊了下来,等到第二天天亮再继续行船。
对面的白衣士人已经安然睡下,呼吸悠长舒缓。常安渡在船舱里合衣躺下。不会出事吗?
神明啊……求您帮助我,助我找到我的父亲,希望他一切安好……
自从出行之后,他每天都在这样祈祷着,醒后如此、睡前如此,希望如此……
一路寻找,他已经太疲累了,在河水的声音中,常安渡闭上眼睛渐渐陷入了睡梦中。
……
漓池走出船舱,像行在云上一样自然流畅,没有发出半点动静——那躺在舱内的本就是一个幻象,他自始至终,只是坐在那里而已。
船舱外,两个船家站在那里,似乎早已知晓他会出来,等待着这场谈话。
“修行者。”白面船家看着漓池,双眼在夜色里流转着幽冷的光,“不要多管闲事。”
他没能从漓池身上感受到法力的痕迹,但也没有感受到凡人身躯的浊气。那时常安渡正在上船,背对着岸上并没有看见,岸边芦苇虽然茂盛,但他可是瞧得清清楚楚,这个白衣士人,是突然出现在那里的,没有遮掩,就那样大大方方地显露在他们面前。
“多管闲事。”漓池轻笑着,他目光扫过白面船家背后的斗笠人,“我尚且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又怎么知道是不是闲事呢?”
“那你便留下来看着吧!”白面船家冷笑一声。
河面上升起了阴冷的雾气,那其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漓池仍然是那副微笑的模样,好像全然没有受到影响。那些阴冷的雾气靠近他的体表和船舱,就像油落在冰块上一样滑开了。
斗笠人仍然没有说话。白面船家面色越发幽暗,但最终他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那些阴冷的河雾,也只是静静地飘在河面上,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变化。
他看不透对面这个白衣士人……但那并不代表着他就一定比自己厉害。能够遮掩修为的法宝并不少,不惧怕这些阴煞寒雾,也可能是有什么方法。阴煞寒雾虽然厉害,但弱点也明显,只要不沾到身上,以正确的方法辟易开,也就没用了。
白面船家阴沉的看着漓池。要现在就动手吗?还是放弃?
不……他现在正是急需力量的时候,不能就这么直接放弃。现在动手风险比较高,但这可是在河上!这里还不是他力量最强盛的河段,等到他到了地方……
……
漓池并没有理会停在那里的白面船家,径自掀开船舱帘子,走进去盘坐下来。
常安渡已经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在连日的疲累下,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漓池瞧着他,指尖捻着两缕信仰。
常安渡的运气……也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
漓池本来是准备直接前往淮水君府的,但在途中,却遥遥看到九曲河上升起了一条小船。
常安渡以为这艘船是从梁国驶来的,但漓池看得分明,这艘船是从河水下面升起的,那撑船的两个船家,都不是活人。
但那个白面船家身上的气息很是古怪,阴冷寒凉的鬼气、怨戾凶狠的煞气……鬼类正修惧煞,他身上的煞气如此磅礴,却是神智清醒的模样。
除此之外,漓池还在他身上看到了神道修行的痕迹。那些神力很有些古怪,与卢国这面的神道修行者并不相同,反而与那些怨煞之力结合在了一起。应该就是因为神力的缘故,这些怨煞才没有吞噬他的神智。
梁国那边多有不受神庭印记的神道修行者,这个白面船家大约就是其中的一个了。
神庭势大,悠久且强盛,这些不受神庭印记,也不受神庭管束的神道修行者修行同样需要占据一方收集香火信仰,但他们并不会像神庭修士一样梳理命气。这显然是不利于神庭的。既然如此,在神庭建立的这十二万年来,为什么没有处理这件事,反而留下梁国这样广袤的一块区域任由命气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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