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尤细细和他讲了一遍,江落皱着眉头半懂不懂地点点头。等池尤坐下后,他神色虽犹疑,手上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猛地将手掌盖在了池尤脖颈处的伤口上。在糯米触碰到伤口的一瞬间,便发出了烧灼皮肉的“滋滋”声,白烟从手掌两旁冒出,池尤闭着眼睛,静得犹如一座雕像。
如果不是他脖颈上突出的青筋,江落还以为他没有任何感觉。
“我第一次做这种事,你觉得疼吗?”江落问。
池尤勾起笑容,“还好。”
片刻后,白烟逐渐散去,激烈的皮肉烧灼声也缓缓停下。江落松开了手,手心之中碰触到伤口的糯米粒已然变成了黑色,而池尤的伤口也成功被拔除了尸毒。
池尤慢条斯理地穿上衣物,道:“江少爷虽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手法干净利落,可见是有天赋。”
江落客气道:“谬赞谬赞。”
池尤笑了,“那么江少爷,我便先去见长辈了。”
池尤离开后,江落将这些糯米粒处理好,再让丫鬟将碟子拿走。丫鬟拿走碟子时,忽而想起什么,跟江落道:“江少爷,少爷昨晚那身衣裳,你知道他放在哪了吗?今日我想拿去洗,却没有找到。”
衣裳?
江落想了想,“没在屋里吗?”
丫鬟道:“没有少爷们的允许,我们不能进屋。以往少爷脱下来的衣服都是放在沐浴房的,可是今天在沐浴房却没有看到少爷留下的衣物。”
江落道:“我找一找。”
他在屋内找了一圈,最终在床底下找到了一个木桶。打开一看,池尤昨日穿的那身衣服就放在其中。江落将衣裳拿出来瞧了瞧,在衣摆下方发现了不少泥点子和几滴血迹。
昨晚雨水下了一夜,池尤外出有事,沾上泥点子很是正常。但这些血,又是怎么回事?
江落若有所思地摸过这些鲜血,半晌后,他将衣服放回了原处,跟丫鬟道:“我也没有找到。”
等丫鬟走了,江落缓缓皱起了眉。
池尤昨晚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师兄……”
“江落师兄……”
江落被一道细弱的声音从思索中唤醒,他抬头一看,就见一张团成球的纸条滚到了他的脚尖前,江落看到左右无人之后,弯腰将纸条捡了起来,里面只有三个字:“老地方。”
一刻钟后,后院假山洞穴。
江落进来时,所有人都已经到了。相比于昨天,今日的气氛凝重。段子的死亡像是一层阴影一般笼罩着众人,李小埋头,双拳在腿旁紧握,看不清神色。连秉眼睛红肿,在不断地跟李小道歉,“对不起,都是我,要是我昨晚能一起跟他出去,他就不会死了……”
除了连秉,其他人都没心情说话。看到江落后,连羌眼睛一亮,连忙道:“师兄,你今天出门了不知道,段子他——”
“我已经知道了,”江落道,“我怀疑段子还没有真正的死去。”
所有人一愣,怔怔看着他。李小倏地冲到了江落跟前,通红的双眼含着希望和害怕,“真的吗?”
连秉也从自责愧疚中抬起了头,他同样燃起希望地看着江落,又不敢相信,低声道:“可是师兄,我亲眼看到他们把段子的尸体给搬上车送走了。”
江落肯定无比地点点头,“镜中世界的死亡,不代表肉身的死亡。”
事实上,江落只是有所猜测,并不能确定段子真的没死。
但这个情况下,如果再不说些什么,只怕局面就会更加糟糕。
江落即便知道自己有可能欺骗了众人,他也没有丝毫动摇。因为这样做,是对目前而言最好的结果。
凝滞的空气一松,李小呜咽哭了起来,连雪将手帕递给李小,笑道:“太好了,李小,段子没有死。”
连秉也喘了一大口气,负罪感被撤下,他感觉又能思考了,“那这样说,咱们也不怕死亡了?”
江落摇摇头,“即便肉身不会死亡,但精神状态也受到冲击,我们还是要尽力保证自己不受到伤害……关于恶鬼,我已经有了些眉目。我在义庄的时候,不止看到了段子,还看到了另一个被害死的乞丐。从乞丐的身上,我看到了有关恶鬼的画面。”
几人精神一振,连雪问道:“真的么,师兄?”
杜歌沉声问:“恶鬼是什么样子?”
江落将恶鬼的模样大致描述了一遍。
“被黑袍遮挡住了面容了啊,”连羌叹气,“这样的话,我们也分辨不出谁是恶鬼。”
连秉也叹了口气,转身将自己准备的东西拿了出来。一小碗公鸡血和一叠黄符,“师兄,抱歉,公鸡血并不好拿,我只能找到这些。”
江落看了看公鸡血的分量,“够画几张符了。”
旁人画符,总有许多流程要做。江落倒没有那么麻烦,他提起凝神,以手代笔,沾染鸡血便在符箓上一气呵成。几乎没间断的,江落就用完了这些鸡血。
只是鸡血到底很少,勉勉强强让每人一张,再多就没有了。
几个人郑重地将符箓贴身收了起来,提了一天的心总算放了回去。江落瞧见天色已晚,道:“我先回去了。你们回去之后就不要出房门,门外如果有人呼救,也只管蒙头睡觉,什么都别管。这里邪乎得很,几乎是一块大阴地,什么邪门事都可能发生,要小心再小心。”
其他人应下,秦云有些害怕地对连雪和李小道:“我们今晚一起睡吧。”
连雪和李小都点了点头。
杜歌走到了洞口,闻言回过头,朝秦云道:“秦云,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
江落回房后,池尤还没有回来。
他耐心等了一会,天色逐渐黑下,烛火摇曳,不知道过了多久,池尤才缓步走进了房门。
烛光下,他的面色更苍白了些,但却唇角挑起,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唯独一双眼睛,却漆黑如深渊,有压抑的风暴在其中若隐若现。
江落试探地问:“你瞧起来不是舒服。”
池尤笑了笑,“那倒没有。”
“你的伤口被看出来了吗?”江落指了指池尤的脖颈,“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告诫我让我少做这些事,否则会对身体不好,”池尤笑容更深,“多亏了他们,让我也明白了不少事。”
说完,他哼笑着拿好衣服,邀请道:“一起去洗澡吗?”
江落道:“去。”
两个人并肩往沐浴房走去,江落道:“刚刚有丫鬟来找你昨天换洗下来的衣服,我在你的床底下找到了,但上面沾了血。”
“哦,那个,”池尤恍然大悟,“那个啊,是我昨天练习时不小心碰到的血。”
江落:“嗯?”
“公鸡血和黑狗血,”池尤笑着道,“这些东西用在朱砂之中,会起到辟邪效果。”
“原来是这样,”江落了然地点点头,“那怎么不交给丫鬟去洗?”
池尤突然奇怪笑了一声,道:“你现在瞧起来,倒真有些像是我的妻子了。”
江落:“?”
池尤慢条斯理道:“凡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江落暗暗翻了个白眼。
谈话结束,他们也走到了沐浴房前。两个人一左一右地进入到了浴室,江落将自己今天才写的符拿出来贴在了门上,准备脱衣服。
在他一墙之隔的隔壁,池尤也正在做着同样的事,他将衣服叠至整齐地放在了桌椅上。袅袅雾气遮住他的身形,池尤哼着曲子,苍白的脊背上,有鬼纹倏地从三颗痣的地方释放,缓缓往上爬行。
一直爬到了池尤的肩侧,让少年清俊的面孔也显得犹如鬼魅可怖。
水汽蒸腾之中,一道岣嵝的鬼影突然出现,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池尤缓缓道:“我让你去隔壁吓吓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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