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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具有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兵,步惊云深知救援一事兵贵神速的道理,姜舒下达命令之后,他便积极征调郡内物资,集结军队,在各府官吏的全力配合下,短短三日内便将一万大军出征青州所需的粮秣军备全部筹备完毕。
也就兴郡官府官员足够团结,府库存有足够多的粮食物资,才能这般紧急快速地备齐军需,换成其他任何地方,都难以办到。
一切进展皆顺,可大军出发前一夜,姜舒坐于案前翻阅公文,却是心绪不宁,坐立不安。
事实上,这样的感觉已持续了整整三日,从谢愔决定随大军前往青州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没能平静过。
这几日来,谢愔不是忙于交接公务,便是在家中收拾出行之物,几乎未与他说上几句话。
尽管知道明日清晨,自己肯定会送大军出城,届时有何想说的再一一嘱咐不迟,可心底却始终堵塞着什么,仿佛有满腔的话语未和对方吐露。
但具体要说什么,姜舒自己也搞不明白。
他只知道自己这股隐隐的不安与焦虑来自于对朋友离开的不舍,这是人之常情,于是一直有意地压制着心底的愁绪。
然而此时,这股情绪却不由自主地起伏翻腾起来,似乎难以控制了。
要去趟谢府吗?
可窗外夜色已深浓,这么晚拜访着实唐突,况且以谢愔的作息,此时应当已经休息了。
就这样,怀着纠结且惴惴不安的心情,他翻阅着堆积下来的案卷,眼中却看不进一个文字。
直到房门被敲响,外面的侍卫通报,说谢府管事徐海求见。
姜舒愣了一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反应过来后,他连忙起身去开了房门,尔后便对上了徐管事那张白皙富态的面庞。
徐海笑着行礼道:“深夜叨扰,望使君莫怪。”
算算时间,姜舒也有阵子没见着他的面了,此时见他出现在廊下,莫名地感到十分亲切,嗓音温和问:“徐管事来此,所为何事?”
闻言,徐海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笑容,犹豫片晌,方压低声音道:“我家郎君,喝醉了,吵着要见夫人。”
“……”
姜舒一时无言。
既对他口中的“夫人”无力吐槽,又困惑于谢愔这个一杯倒竟然在大军出发前夜还喝酒。
不过无可否认的是,得知此讯,他心底立即升起了一股明朗轻快之意。
他点了下头,爽快地对徐海说道:“稍等,我去换身衣服,然后随你去谢府。”
徐海连连应声,安静站在门边等候。
之桃刚端来洗漱的热水,进屋见姜舒换上那件新做的蚕丝冬衣,疑惑问:“郎君要出门吗?”
“嗯,有事去趟谢府,不知何时会回来,你不必等我,早些休息吧。”
之桃回头看了眼徐海,大抵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随即便放下东西,拿来氅衣给姜舒披上。
换上厚衣,揣上手笼,姜舒在寒冷的夜风中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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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的宅子距离州府不远,就在广延街上,乘马车约莫十分钟就到了。
到地方后,车夫拉着马车去往后门的马厩,姜舒则带着两个侍卫随徐海从正门入谢府。
谢愔搬入新府邸那日,他曾来过此地一次,送了些乔迁贺礼,还吃了顿宴席,所以对前庭不算陌生,而一旦进入后院,他便辨不清道,只能由人带路了。
跟着徐海的步伐穿过长长的木廊,四人的脚步声如敲击的鼓点,回荡在空气中。
夜风从廊间拂过,吹动两排灯火摇曳不止。
不久后,拐入一处幽静的庭院里,姜舒瞥见在屋外灯火映照下闪闪发亮的山茶树的叶片,忽然感到一丝紧张。
为缓解突然加快的心跳,他问徐海道:“谢兄今夜为何会饮酒?”
“兴许是不舍离开密阳,”徐海轻声感叹,“这三日来,仆观郎君神色,一直是郁郁寡欢的。”
姜舒微微叹气,点了点头。
对话间已来到了敞开的半扇屋门前。
姜舒向门内望去,只见身着一袭素净白衣的男子正抱着一只狸花猫坐在对着房门的书案前怔怔发愣,案上所放的既非公文案卷,也非笔墨纸砚,而是那支白芍花的发簪。
听见动静,谢愔抬眼,与门口之人撞上了目光。
姜舒察觉到,在看到自己的刹那,对方的脖颈似乎变得僵硬了。
他动了动唇,正要开口叫“谢兄”,下一瞬却听对方冷冷地出声:“你来做何?”
这问题可把他问住了。
姜舒对他此时的态度感到意外,思忖徐海不是说他吵着要见夫人吗,怎现在自己过来了,他又这般言辞冷淡?
“徐海说,你喝醉了,我过来看看。”他跨过门槛进屋,如实答道。
“便是醉了,也用不着你特意赶过来照料。”
姜舒更疑惑了,问:“谢兄,你酒醒了?”
“呵,果然是和离了,称呼也变得疏远客套了。”谢愔冷笑一声,偏开了视线,做出一副不愿看到他的姿态,道:“也罢,今后你我各自安好,不必再有往来。”
他说着,将猫放在了地上,随即起身走到门边,对着姜舒抬手道:“请回吧。”
姜舒与他正对着面,仔细观察他的眼睛,那双平日里漆黑深邃的眸子现下正透着一股倔强的纯然,泛着朦胧发红的醉意。
果然是喝醉了。
事到如今,姜舒早已放弃扭转醉酒后的谢愔那顽固不化的伦理逻辑,只有顺着他的剧情走,才能将人安抚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这剧情突然就进展到和离了,是因为分居了吗?
姜舒回头看了眼门侧的徐海。
徐海扯开一个尴尬的笑容,表示自己束手无策。
姜舒亦感无奈,试探着问:“那我回去?”
话音刚落,谢愔就伸手把那半扇门合上了,顺带将徐海也关在了门外。
姜舒挑起眉看向他。
“外面严寒。”谢愔淡然地解释了一句,口吻中依旧透着不由分说的冷漠,但那冷漠却像是强装出来的虚假的掩饰,如薄冰般易碎且不安。
他转身返回到书案前落座,状似不经意地将毡席上的另一张坐垫从书案下推到对面,坐定后又突然抬眸道:“你怎还在此处?”
就通过他这一掩人耳目的举动,姜舒便知他是不想让自己走的,也懒得揭穿他口是心非的行为,走到放着软垫的书案旁,与他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气氛一时静默。
两人隔桌对望片刻,谢愔收敛目光,避开了他的注视道:“都已是要娶妻的人了,当注意分寸。”
姜舒看着他问:“我何时要娶妻了。”
“不必隐瞒,我已知晓一切。”
“什么?”
谢愔垂落视线,面容中透着难以言喻的落寞:“之前是我误会了你,如今我已知晓你对我并无情愫,便不会再绑着你不放,过往一切,我们就当从未发生过,孩子你也不必管,我自会将其抚养长大,我谢氏鸣钟列鼎之家,不会亏待一个孩子。”
姜舒呆然。
槽点太多,他一时不知该从何处吐起,愣了片晌才问出一句:“孩子?”
谢愔侧目:“小七。”
趴在毡席上的小猫配合地叫了一声。
姜舒:“……”
哦,原来是毛孩子。
第一百四十章
撇开这无厘头的孩子问题不谈,姜舒回过神来,倒是发现了他方才那番话中的疑点。
谢愔此时固然有些神志不清,但他的很多逻辑其实是与实际情况相符的,例如知晓殷氏结亲之事,也知道小七的存在与自己相关,这正说明,他酒后未必不会吐露真言。
“你放才说,你误会了我什么?”姜舒问,见对方错开视线,便直接切入关键道:“你过去,一直觉得我对你怀有别样情思,觉得我暗恋你吗?”
这句话仿佛击中了对方的自尊。
谢愔神情黯淡,口吻严冷地说道:“往事不必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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