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东西,使得好好的军营在如此短的时间,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废墟内,被炸伤的士兵悲鸣着,烟气中夹着人肉烧焦的味道,周围的亲兵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尖锐刺耳的喊叫声充斥在呼延蛮蛮的耳畔,令他猛然回想起一个画面。
——两年前的白兰陉之战,他和兰谷坚带两万大军支援白兰陉,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山崩阻拦了道路。
而在山崩之前,他也曾听到过刚才那样恐怖的剧烈轰响。
“这不是意外,城内有埋伏……”呼延蛮蛮自言自语。
但早在一个月前,兰谷坚就已下令封锁城池,不放任何一个可疑之人入内,敌军是何时埋伏城中的?
思忖着,呼延攸庄严的面容和声音忽然撞入他的脑海。
“军中有细作,”想到某种可能,呼延蛮蛮的心如跌了个筋斗般乱跳,“不,是我的身边有细作……”
·
“报大当户,东大营与北大营均被烧毁,兵士死伤难以估量!”
“魏军专挑防守薄弱点进攻,难以抵挡!”
“报大当户,放置弓箭的武库被烧毁!”
听着接连不断的噩耗,兰谷坚的神色却越来越威严沉稳,自城内响起爆炸声的那一刻起,他便清晰地意识到,这城守不住了。
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他眯起眼望向敌方中军的将领,冷静而严酷地发布指令:“传令邢桑,命他速护左贤王从西城门撤离。”
“诺。”
“传令刘辫,命他率两千人继续守城,其余人随我骑上马匹,速速离开此地。”
传令兵陡然抬头,愕然片刻,终是应下声道:“诺!”
第一百六十章
纵使心中早有准备,当城内传出爆炸声响时,城外的众人仍旧被深深地震撼了。
但这种震撼是有利于己方的,那久久不散的轰鸣便犹如提前敲响的胜利的鼓声,大大地提高了城外大军的士气,在主将一声令下后,前军便嘶吼咆哮着向敌方的防守薄弱处进攻而去。
因为惊恐于爆炸的声响,匈奴兵彻底乱了阵脚,再加上军营武库被毁,本该在大军进攻时射下的箭雨、投射的武器等,都未能送上城墙,使得守卫变得极为艰难。
而在兰谷坚带队撤离之后,被迫留下断后的两千守军自知已成弃子,面对迎面扑来的不计其数的敌兵,愈发感到惊慌恐惧,斗志寥寥。
最终,这二千人仅坚持抵抗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其领头的千骑长刘辨便带头大开城门,跪地投了降。
这一刻,往日高大难克的城池终于卸下了它坚硬的盔甲,而南柘城这座雍州的军事重地也终于重新回到了荀氏的手中。
城门打开后,陆铣第一时间带军进入了城中,荀凌知道他是要去找孔氏余孽报仇。
他亦想手刃了那投敌叛国的贼子替父报仇,但身为主将,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得做。
“兰谷坚与左贤王定是带军往西城门撤离,华将军,你亲率一支轻骑追击败军,能杀多少杀不少,一旦敌军离开山南郡范围,则立即返回,不必穷追。”
“孙将军,请速速带兵清剿城内的匈奴残余势力,切记,勿伤民扰民。”
收到指令的华辛和孙承抱拳领命。
“段将军,这留下的敌军俘虏便交由你处理了。”
“没问题。”段英雄一口答应。
“其余人,随我入城,处理炸药后事,平复混乱,安定民心。”
“诺。”
一连数条指令发布,荀凌转回视线,仰头眺望前方高高的城墙,就在刚刚,不知哪位军士将墙头匈奴的黑旗拔下,换上了绣有“荀”字的鲜艳旌旗。
那朱红的旗帜被长风吹拂着,舒展地飘扬于晴日灿阳下,在某一瞬间,仿佛幻化成了他父亲肩上的红色披风,庄严而辉煌。
凝望着那画面,荀凌像被吹来的风尘迷了眼,眼眶倏忽泛起红来。
他用力眨了两下眼,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继而收回视线,骑着马带领雍州军队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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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兰谷坚带领着撤离的数千匈奴军一路北逃,途中因体力不支而坠在队伍后方的步兵被追击而来的雍州军射杀数百人,俘获上千人。
受后方的羽箭威胁着,匈奴兵愈发拼了地逃跑。
一场追击持续了一下午,直到进入德邬郡范围内,华辛带兵退去,这场拼死逃奔才终于止歇下来。
傍晚时分,兰谷坚带领的大部队在弭左河畔追上邢桑护送左贤王先行的撤离队伍,两军会合后,匈奴兵暂停休息。
日头西落,夕阳如血,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旷野上,刚吃了败仗的匈奴兵不论是处理伤口的,还是瘫着休息的,都格外沉默,有士兵讨论过今晨发生在南柘城的巨响究竟是何缘故,但因探讨不出结果,很快也息了声。
尹云影面色苍白,之前撤退时,他被呼延蛮蛮粗暴地扛起来放在了马背上,就这么颠簸地跑了一路。
他并非经受过训练的骑兵,哪里受得了这样剧烈的骑马运动,于是,为了追求真实的表演效果而向来不会调动自身人物数值的他,这次也不得不将体感调低百分之五十,这才忍住眩晕没吐出来。
尹云影不动声色地瞄了眼呼延蛮蛮,自撤离开始,对方一句话都未和他说过,坐下休息后,也一直缄口沉默着,没转头看他一眼。
看样子,是已经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殿下,”尹云影主动开口,待对方投来视线,便若无其事地嫣然一笑道,“妾去河边梳洗一下。”
呼延蛮蛮凝眸注视他,一言不发地点了下头。
尹云影缓缓起身,提着裙摆到河畔,借着草丛的遮挡,拿出随身携带的粉饼补了下妆,随后对着河水,梳理起凌乱的发丝。
梳理到一半时,他听见后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回过头,便见呼延蛮蛮背对着夕阳站在草丛旁,坚实的身躯阴郁灰暗得犹如一座铜像。
“昨夜,你以给我送生辰礼为由,放了一支商队入城,是吗?”他面色冷然地询问道。
尹云影缓缓起身,略带疲乏的双眼疑惑地看着他:“殿下这是何意?”
“那车里装的是什么?那些商人,究竟是何人?还有你!”呼延蛮蛮走近两步,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锋利眼神审视着他,“你又是何人?”
尹云影抿唇微微沉默,随即幽幽开口:“殿下觉得,我是细作?”
“南柘城城防部署唯有我和大当户知晓,大当户绝不可能是细作,那么,唯有离我最近的你,有可能从我这里拿到城防图!”
呼延蛮蛮详尽地说出疑点,既像在劝对方承认,又好似在说服自己,语气强硬地追问:“白兰陉之战,是你给荀凌传递的消息是吗?你当时是故意救我性命,为了获取我的信任,对吗?影儿,你当真如你所说,从心底憎恨魏人吗?”
“事已至此,我若说不是我做的,殿下也不会信我吧?”
“你还要狡辩什么?”
“我不会狡辩。”尹云影回答着,口吻平静得可以称之为恬淡。
甚至,他原本是想顺势承认这一切的,但此刻,他望着呼延蛮蛮背后的景象,忽然发觉这场戏实在精彩,精彩得有些滑稽可笑,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用一种自嘲般的口吻说道:“殿下,你觉得我背叛你,害得你沦落到此,你恨我,恨不得杀了我是吗?”
“你笑什么,”呼延蛮蛮难以遏制愤怒,言辞冷厉地说道,“你以为你得了我几日宠爱,我便会放过你?”
“你不信我,”尹云影落寞地笑着,转瞬之间,眼泪从眼角淌了下来,“那请殿下看看你的身后,你看看,你还能信任谁?”
呼延蛮蛮一愣,恍惚意识到什么,陡然间,一股凉意爬上脊背。
他猛然转头,就见后方一排兵士举着弓箭,尖锐的箭头直直地指向自己。
不知何时,他的亲兵竟全被人以刀架在脖子上,一动不敢动,而站在中央指挥这一切的,正是为他所信任的大当户兰谷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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