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桑一声不吭地坐到桌案旁,狐妤抬手给他倒水,将水杯放到了他的面前。
邢桑瞥了眼水杯,没有动。
狐妤便微笑地看着他,用一副亲密的口吻道:“喝口水吧,你看你,唇都干裂了。”
邢桑依旧不为所动。
“为何不喝,难不成,你怕我下毒?”
说出“下毒”二字时,女子猝然变幻了神情,拿起他的水杯仰头便要喝下。
邢桑更快一步地打落了她手中的杯子,水珠扬向空中,洒落一地。
看见杯子滚落在地毯上,狐妤猛地起身,从腰后拔出一把匕首刺向他的胸膛。
男子动作游刃有余地避闪,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除去了她的武器,不仅压制住了女子的攻击,右手还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刺杀虽已失败,狐妤却仍不肯服输,伸着长长的指甲,用尽全力地攻击对方。
此时的她已全无之前的沉稳娴静,面容凶暴得就像捕猎时的母狮子。
只可惜,双方不论武力还是体力都差距过大,在发觉无论如何也伤不到男人时,女子终于卸了力气,痛苦地流泪哭泣起来。
“你就是这样杀了我二兄吗?”狐妤被迫地仰着头,双眼泪涔涔、充满怨恨地看着他,因为体力的耗尽,她浑身颤抖着,说话间牙齿咬得咯咯响。
“二兄是待我最好之人……他明明向你求饶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杀他!
“你还毒死了我父亲,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狗行狼心的禽兽厉鬼,若无我父亲,又何来你今日……”
邢桑抿着唇,脸上浮现出些许的厌烦和不耐。
女子仿佛被他这一缺乏同理心的神情彻底击垮了,大声哭喊道:“你动手吧,也杀了我,杀了我腹中的孩子!反正你无情无义、全无心肝,就该断子绝孙!你不配有亲人,也不配有人爱!”
邢桑神色陡然变得森冷如霜,凝视她的眼中显露出仿若兽类的蛮悍,掐住她脖子的右手也缓缓收紧。
感受到难以喘息的痛苦,女子反而笑了出来,通红的眼里闪着泪光。
半晌,在女子翻着白眼,几乎要窒息过去时,邢桑终是松开了手。
他招来门口侍卫,下令道:“将她捆起来,看好了,不容有失。”
狐妤的手脚很快被束缚起来,她一边咳嗽着一边挣扎,声音沙哑地大吼大叫。
“邢桑,你这个懦夫,血统肮脏的奴隶!”
“你不杀我,终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邢桑转身踏出门槛,将女人的怒吼与叱骂关在门内。
外面的庭院里,凛冽的晨风卷着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灰暗天光下呈现出一派萧索枯败之色。
孟秀站在门廊前的台阶下,见他出来,便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他对门内发生的事一概不问,跟在邢桑身后边走边道:“属下收到消息,三王子昨夜派两千兵卒埋伏于城外官道,欲拦截刺杀将军。”
邢桑并不在意地点了下头。
孟秀又道:“先前还有一批人于军中散播不利于将军的传闻,当也是受三王子指使,属下已将其处理干净。”
“嗯,办得不错。”
受到夸奖,孟秀眉眼流露出掩盖不住的喜悦,在走出院子后,他忍不住低声开口道:“将军,夫人为前氐王之女,她在您身边,终究是个隐患啊。”
邢桑止步,回头看向他。
对上他阴翳的双睛,孟秀以为自己又触碰到了他的禁忌,刚要低头认错,邢桑就一言不发地收回了视线,朝前走去。
·
氐族阵营的情况,姜舒全程关注着,当从密信中得知邢桑一事的原委时,他也不由得生出感叹。
主角果然还是主角,在这样的处境下居然还能逆转形势。
既然邢桑和氐族势力已达成约定,其接下来必然会全力进攻陈南郡。
西南王本就被苏眠军队包围,若再有邢桑的加入,其局势不容乐观。
姜舒预计,要不了多久,裴新就会再次向外求救。
届时,他和谢愔恐怕也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事实确实如他所料。
暄和六年初,当邢桑带领的胡族军队出现在陈南郡边界时,西南王终于克制不住恐慌,再次以天子名义下诏,向天下发布了勤王令。
第二百一十一章
收到勤王诏书后,姜舒立即召集两府主事官员商议此事。
会议首先要确定一点,是否出兵勤王?
西南王固然为逆臣,不值得相救,他和苏眠两个乱臣贼子狗咬狗,无人在意,可其中一旦有了胡族势力的加入,那性质便不同了。
邢桑是冲着皇帝去的,万一他真杀了天子,那魏国搞不好就要灭国了。
站在魏国臣子的角度,毫无疑问,他应该出兵相救,然而姜舒并非一个忠臣,和西南王一样,他亦有不臣之心,南地局势混乱,对他而言反而是有利的。
甚至,说得难听点,邢桑要真推翻了朝廷,也算是给他解决了一个麻烦事。
毕竟,背上反贼的名头总是危险的。
在这种情况下,是否要派兵勤王,成了关键的难题。
“主公既召开此次会议,当是已有了决策。”秦商道。
“不错。”姜舒微微颔首,看向众人道:“我欲行勤王之事。”
沧州刺史高康在二次接到勤王诏书时,立即发出信函公告,对苏眠投靠氐族、攻打江清城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又说自己很想亲自讨伐叛贼,奈何要抵御边境南蛮的骚扰,分身乏术,只能在口头上响应勤王号召。
附近其余几州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不是找借口推辞就是干脆没有响应,毕竟要在冬天出征打仗,所耗甚大,不是谁都能负担得起数万人军队的战争物资消耗的。
而相较沧州,郇州距离陈南郡就更是路途遥远了,纵使派出军队,也不一定能来得及救下小皇帝。
倘若是按照邢桑所说的那个三月内杀魏天子的赌约期限来算,那除非他让飞鹰队全部自杀复活在陈南郡,否则根本不可能赶得上。
在这般希望渺茫的情况下,姜舒不惜耗费大量物资出军,所求的肯定就不是救皇帝了。
他有两个目标,一是趁乱占取淮州地盘,二则是收拢人心。
人心即口碑,哪怕此次未能赶得及救下小皇帝,起码他派大军来救了,有郇州大军在,便能阻挡氐族进一步向南扩张。
这于寻常百姓也好,官员士族也好,都是一剂定心丸,令他们知晓纵使四海皆乱,朝廷无道,然北地依旧安稳,仍有地方可供他们容身。
在座都是聪明人,稍加思考就能明白他做此决定的用意。
“如果决定出军,那这次就是我们在南地战场上的首次亮相,得好好准备。”张子房先是道,旋即问:“主公打算出多少兵马?”
“苏眠先带军三万包围陈南郡,其后邢桑又率五千轻锐奔赴战场,在凌州一带,至少还有三万以上的增援,南地多方势力混杂,局势瞬息万变,以防万一,我军起码要出军五万。”姜舒语气缓慢而慎重道。
闻言,在座之人皆面色凝重。
谢愔曾道郇州兵寡,这话不是随口说说的。
郇州确实兵微将寡,一来,受地理位置所限,郇州西和匈奴国相接,北与东胡鲜卑部族相连,边关必须派重兵把守,除非是和这些北方胡族战斗,否则边军铁定挪动不得。
二来,密阳这几年虽一直在招兵,可与此同时,他们的仗打得也没停过。再加上郇州发展起来后,百姓的日子逐渐好转,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很少有人愿意卖命去当兵,于是每年招收的士兵数量也在减少。
直至今日,若不算上步惊云军队,郇州范围内可外派出征的军队不过才万人而已。
然兵少,却不代表他们实力弱。
这万人兵士每个人都经受过军营严格的训练,除了定期的考核,军营每隔两月还会进行一次军事演练,为提高士兵的积极性、归属感和竞争意识,又辅以特殊的激励机制,在这般训练下培养出来的士兵,各个都是能以一当十的雄兵。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