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客房很小,项明章艰难地坐起来倚靠着墙壁,楚识琛挨在他身边,无法触碰,便不停贴紧,像两只在黑夜掉落陷阱的困兽。
项明章问:“你怕吗?”
楚识琛嗅着项明章散发的血气,冷静中含怒:“我怕你有事,你才是凶手的目标,但我没想到齐叔会有问题,难道……”
项明章颓然地说:“没错,是项行昭。”
楚识琛回忆上车之后,他看见Alan,然后被电击昏迷,因为倒在车厢里,所以监控无法分辨发生了什么。
帕拉梅拉驶出车库,齐叔告知安保负责人项明章和楚识琛在派对上喝醉了,要接回项家大宅。
而项明章提前打过招呼,会有家里的车来接他,说法也对得上。
齐叔让大家自行善后,如果有疑问,他会联系虚谷苑的法定负责人,也就是项明章的姑父,到时候闭园清场,不散也得散了。
安保放行,帕拉梅拉没回静浦大宅,一路驶向海岸码头,齐叔将项明章和楚识琛一起绑上了这艘游艇。
楚识琛疑惑道:“你爷爷病得厉害,为什么会害你?”
那一晚在马场上,项明章还有真相没说:“两年多前项行昭突发中风,我就在旁边,他当时就倒在我的脚下。”
项明章静默地看着项行昭痛苦抽搐,不理,不救,直到有旁人经过发现,项行昭才被送到医院抢救回一条命。
楚识琛说:“那一刻他就知道你心怀怨恨,从小到大一直在伪装。”
项行昭不但知道了项明章恨他,而且是恨不得他死,他有多信任和器重项明章,就有多震惊与愤怒。
然而那些年项行昭步步放权,项明章步步为营,股权、资源、拥趸,他什么都不缺,已经壮大到无法轻易撼动。
所以项行昭借病假装脑退化,让项明章放松警惕。这两年来每逢家宴,只要提及白咏缇项明章都会情绪反常,令项行昭更加确信他不会善罢甘休。
祖孙之间杀机暗藏,项行昭要想安度晚年、夺回权力,必须把项明章除掉。
伺机一年,去年初春项樾要收购亦思的股份,楚识琛道:“借着游艇派对,项行昭决定动手了。”
一个人出了事,首先会排查亲属的嫌疑,所以单独杀害项明章的风险太高了。
而签约的一切围绕着“楚识琛”,犹如障眼法,一旦出事会默认是楚家的问题,可以栽赃给更有动机的李藏秋。
更重要的是派对在海上,事故容易伪造成意外,事发现场和证据都难以保存。
机会绝佳,项明章终于领悟:“我是目标,‘楚识琛’也是,要么我们死于同一场‘意外’,要么造成我被他牵连的假象。”
楚识琛说:“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你会临时爽约。”
项明章推测道:“他们雇佣Alan,谈的是游艇爆炸,还有我和‘楚识琛’的两条命,他拿钱办事,不会了解当中的猫腻。”
“你没出现,躲过了一劫。”楚识琛接着说,“Alan继续实行计划,在游艇动了手脚,杀死‘楚识琛’。还有一点,‘楚识琛’知道他是假冒的张彻,他需要灭口。”
项明章头皮发麻:“原来是我牵连了‘楚识琛’。”
蓦地,楚识琛想起第一次去静浦大宅,项家人齐聚一堂,他偶然抬头,对上了项行昭注视他的眼睛。
后来项行昭住院,楚识琛曾单独待在治疗室片刻,老头子盯着他,说他不是“楚识琛”,还问他是谁、是什么人。
当时他颇为心虚,以为项行昭看出了破绽,如今再琢磨,原来项行昭是心内生疑在试探他。
因为Alan一定告诉过雇主,“楚识琛”死了。
他们在广州被跟踪,视频里Alan正对音像店,几乎是明目张胆地盯着橱窗。包括今晚楚识琛一上车,Alan迫不及待地回过头。
他在确认这个“楚识琛”究竟是谁。
全部细节都有迹可循,所有怪异之处都必有前因。
“咔哒”,门开了,齐叔拿着一本文件走进来,他按了下墙上的开关,房中亮起一盏昏黄的壁灯。
楚识琛一刹那看清项明章的样子,鼻青脸肿,俊朗的五官沾着血,颈间指印可怖,西装上布满鞋底踩下的灰。
齐叔命令道:“给项先生松绑。”
Alan上前解开项明章身后的绳子,顺便又扫了楚识琛一眼。
项明章问:“什么意思?”
齐叔将文件“啪”地撂在地板上,说:“你们做的局很好,不过楚先生的股权转让协议应该是假的,我扔了。”
楚识琛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齐叔说:“这一份是真的,项先生来签吧。”
项明章双肩刺痛,两条手臂仿佛断了,等齐叔离开锁上门,他咬着牙抬手解开楚识琛的绳子。
文件掉在脚边,他捡起来,翻开滚落一支钢笔。
楚识琛活动着手腕,立刻问:“是什么?”
项明章看着白纸黑字,说:“我的遗嘱。”
第104章
楚识琛心里咯噔一下,伸手去夺那份文件,项明章移开一躲,抬掌把楚识琛伸来的手捉住,包裹成拳。
这份遗嘱不用看也知道,无非是要侵吞他的身家财产,比起具体内容,其实更像是一纸公告,提前通知他这一遭的结局。
项明章说:“失败了一回,老头子这次势在必行。”
楚识琛后悔道:“假如没有‘引蛇出洞’,项行昭寻不到合适的时机,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不。”项明章摇了摇头,“他已经等不及了。”
春节在静浦大宅,项明章守在项行昭的病榻边,慨叹是药三分毒,不知项行昭还可以苟活多久。
霎那的只言片语,在项行昭眼里无异于项明章露了杀心。
等全家欢聚一堂,项行昭故意提起项珑,是对项明章的进一步试探。
早在数年前,项行昭把寻找项珑的任务移交给项明章,始终无所收获,中风后认清了项明章的真心,项行昭怀疑自己被蒙蔽了。
大年初一当着家属和客人,项明章第一次坦露项珑的下落,令项行昭确信是项明章控制着项珑无法回家。
楚识琛当时围观一切,略微感到诧异,说:“你一直隐瞒你父亲的消息,为什么那天选择透露出来?”
项明章道:“因为我也在试探项行昭。”
齐叔跟随项行昭几十年,是鞍前马后的心腹,项行昭中风后齐叔自愿贴身照看,几乎寸步不离。
可春节毕竟特殊,项明章又多疑,说:“如果只是照顾起居,用不着年初一都守着,家里人都在,也有保姆,他尽心得像是提防着谁。”
楚识琛道:“因此你当时怀疑项行昭是装糊涂。”
“只怪老头子戏太好,我没有深究。”项明章冷笑,“我跟他都在演戏,从前他明我暗,变成我明他暗,”
除此之外,楚识琛分析道:“齐叔刚才说‘我们做的局’,复制签约派对,项行昭作为幕后主使一定看透了我们的目的。”
项明章说:“他也就能猜到我们疑心游艇事故,甚至在偷偷调查。”
自身的性命安危、项珑的下落、可能曝光的游艇事故真相,种种原因迫使项行昭尽快再一次动手。
项明章和楚识琛约项環借场地的那一晚,项行昭听到他们的派对计划,于是决定将计就计。
在餐厅分别时,项行昭不肯走,抱着项明章垂泪,楚识琛误以为那份反常是回光返照。
殊不知,竟是项行昭要了断祖孙恩仇,与项明章做最后的道别。
此刻回想,项明章泛起一阵恶寒:“老匹夫,难为他瞒天过海。”
楚识琛叹服道:“为了达到目的,两年来装疯卖傻,常人实在难以想象。”
项明章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最像项行昭,自嘲地说:“我戴着面具伪装了二十多年乖孙,他装区区两年老糊涂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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