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风化”不会如此简单地发生在亘古不变的塔身上,这铜墙铁壁比他想象中要牢固得多。
在门罗又抬起另一只手时,他忽然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原本触及其上的手掌也离开了塔身。
但对方没有交流的意思,门罗也没有退让的打算。
他盯着塔身:“我有一些想知道的事,我想知道你令你后悔遗憾的是什么。请你为我解惑。”
下一瞬,门罗从手指指尖开始溃散,无数纸页纷飞开来,仿佛他被削成了这样薄薄的一层层纸,又像是原本只是纸页的他被强行组成过人形,现在只是回归本初。
塔的秩序并不对一堆纸起效。
第167章
走廊里有人急匆匆地走过,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似乎随时都可能摔上一跤。
她一路来到一扇门前,停下来后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声音, 柔声说道:“费舍尔先生, 预约您下午时间的那位客人已经到了。”
“等一下。”门内的声音如同一阵风吹过纱衣, 不紧不慢却带着种捉摸不透的疏离。片刻后, 门被从里面拉开又迅速掩上,不让任何人看清里面的景象。从门中迈步出来的模样俊美异常的男性瞥了一眼仆人,“待会请再麻烦帮忙看门。”
“是…是的。”女仆连忙低头应道。别人或许不清楚, 但侍奉于对方左右的她却明白, 这位容貌比那圣坛上的画像、被艺术家们追奉为惊世佳作都要完美的人,性情却古怪异常。
他执着于舞蹈, 总能以那奇特的舞步夺人心魄, 又带来某些隐匿的奇迹。
她当然知道……她当然知道这一切。女仆将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所传来的搏动仿佛在击打她的手掌。就在前几日,她曾亲眼见过那样物什迸发出鲜红的液体, 此刻能如此隔着皮肉和骨头搏动正是奇迹的证明。
短短几日内, 她跟随在这名舞者身后见了太多相似的事物。她也曾怀疑过,对方是人吗?如果是人,他怎么能展现如此的神迹。可对方如果不是人, 又为何如此帮助受难的人们?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狭长的走廊,旁侧高窗透过细微的光芒,落在对面的画框上。人影路过一个个画框, 最后停在了其中一扇厚重的门前。
女仆上前一步, 为他推开门。而男人则迈着仿佛鼓点一样的步伐进了门内, 一位大腹便便, 蓄着胡子,穿着考究的中年男性扶着手杖站了起来。
他摘下帽子对进来的人微微示意:“下午好,费舍尔先生,希望我的拜访没有打扰您。”
费舍尔没什么表情,也正是因为他这副相貌,没有表情就足以显现一种拒人千里。他坐到男人对面的沙发上,女仆轻手轻脚地又关上了门,为两人提供一个私密的沟通场所。
“你有什么事可以直说,戴夫斯阁下,我这样一位小人物不足以让您浪费太多宝贵的时间。”费舍尔说道。
戴夫斯呵呵笑了两声,戴上帽子又坐了下来,眼神简直无法从费舍尔身上挪开。他安静了会,又清了下嗓子,似乎才想起什么一样说道:“您不用怀疑,我要找的就是您……是关于您的一些能力的事。”
“舞蹈?如果您想要看一场舞蹈表演大可和团长预约,歌舞团自然会有安排。”费舍尔不为所动。
“您清楚我说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装聋作哑呢?”戴夫斯语气急切了一些,“那天的奇迹我可亲眼见证了,连同跟在您身侧的那个小姑娘……”
“我不懂你的意思,阁下。”费舍尔抬起了眼,看向自己对面的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你得知道,就像我公开的履历那样,我没有读过多少书,对于一些文字游戏可并不擅长。”
戴夫斯心里暗骂了一声,刚才费舍尔那一番话可没露什么破绽,哪有不擅长文字游戏的模样。他当然清楚这是对方在逼他直白讲明来意。
天之上有关的事情总是趋向于隐匿,很少会有人直白谈起相关。戴夫斯在发现那件事之后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网,也只是隐约了解到天之上这个概念。所有的事情都很模糊,但毫无意外都宣告了其不适合直白地谈论。他支吾了一会,想起自己的官位,又想到叙洛如今的局势,一咬牙说道:“我希望您能站出来,去到您该去的地方。您的能力就不应当只用在这种消遣之事上。”
没等费舍尔有任何表示,他就立刻接着说道:“请您浪费一点时间,请您听我仔细为您讲解一番。如果您最近对世界局势有所关注,您应当察觉到了叙洛将要迎来动荡。前线传来消息,毗邻的伊西斯早已开始纠集军队,而北方的塞纳里奥已然开始行军进发。叙洛军队的布置也已开展,可我们的军队确实无法抵挡住两侧的士兵。”戴夫斯说到这,忍不住叹了口气,“就像当初无数人涌向安多哈尔一样,处于平原且连年有屯粮的叙洛就是一块巨大的奶酪,倘若他们联合在一起,那更是不堪设想。唯一值得……”
“阁下。”费舍尔打断他的话说道,“我只是一个舞者,如果您希望能招募到足够的士兵,这份演讲应该去中央广场上讲。相信您情真意切的一番话将会触动无数年轻人。”
戴夫斯缄默下来,他伸手拿下自己的帽子,攥在手里,低声说道:“我懂的不多,先生,在您面前我说不定就和刚出生没几天的婴儿相差无几,我必须向您承认这一点。我不了解那些事物应当被怎样称呼,而在我看来,那就是一种神迹。您比那些在教堂里的人展露给我们的更加震撼,您的舞蹈不应当只是被用于取乐。”
费舍尔这次没有在反驳对方的话语,他学着他所崇敬的人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只谈付出可不是好事,那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您想要什么呢?名誉?金钱?权利?您当然应当得到那些嘉奖,只要您愿意去。”戴夫斯语气逐渐卑微起来,他祈求着什么怜悯,“一切都会为您奉上。”
“我需要一些嘴巴足够严的人。”费舍尔思考了一会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还想要一些‘温床’。”
守在门口的女仆时刻警戒着周围的情况,这让她比对待自己的事情更加紧张。特意约上费舍尔的那个人她还记得,或许就是即将死亡时一切画面都将印上瞳孔,她清晰地看见了不远处红砖楼的窗户后有一个人。
一个面露惊恐,蓄了胡子的中年男人。也是此刻正与费舍尔谈话的那位。
很快,大腹便便的男人推开门走了出来,他用巴掌大的手帕擦着汗,心神不宁地无视了门口的女仆,急匆匆地离开了这。
女仆回过头,正好看见费舍尔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她急忙又低下脑袋,退后了半步。
费舍尔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意思,他径直走向自己房间,同时询问道:“最近歌舞团还有演出吗?”
“听、听说下周开始又要进行新一轮的巡演,您……”女仆紧跟随其后,连忙答道。
“除了巡演以外还有吗?”费舍尔打断她的话问道。
女仆回忆了片刻,摇头答道:“似乎没有了,最近好像并没有排演新的舞剧。我、我听说是……没有好的剧本。”
费舍尔少见地笑了声:“很快就会有‘好剧本’了。”
女仆不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她因为对方笑的这一下而愣神。很快两人到达了房间门口,女仆还是没有忍住,追问道:“抱…抱歉,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费舍尔看着她,明明比他矮不了多少的人,却像是完全没有进入他的眼睛一样:“如果你那种事也叫麻烦的话。”
语毕,他进了房将房门关上,而后转头看向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就和他第一天来到这里时一样,几乎没有生活的痕迹,可除了生活痕迹以外,这里却多上了许多不应当有的东西。
有切下了一半没有皮肤的手臂,也有解剖开来的大腿。心脏被盛放在瓷碗中,肺则被放置在了铜盘里。像是屠宰场,和屠宰场不一样的却是这些东西依旧呈现出一副“活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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