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米特没有退后,他审视着眼前陌生的门罗,心里也忍不住涌起些许悲哀。
和门罗的接触不多,但他从门罗手中得到的帮助却不少。对方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刻也曾为他指引过前路,在他迷茫的时刻为他解答疑惑。或许在这个过程中并不是没有索要报酬,可在如今看来,门罗那时的态度也并不强硬。作为一个拥有强大能力的人,对方已经相当平和。
他还记得上一次分别前,两人的对话,门罗来向他道别。
在一切书页翻开,形成那巨大的画幅之前。埃米特轻声问了一句:“好运眷顾你了吗?”
那一刹那间,门罗眼中涌现出了许多东西。与之凝视的埃米特忽然意识到,门罗眼神中与世界隔开的一层屏障并不是代表那屏障之后空无一物。恰恰相反的是,那屏障之后充斥着情感。
眷恋、痛苦、不舍、迷茫……一些被人冠之以美好概念的情绪和一些折磨人心灵的东西就那样泄了出来。
直白而又不带感情色彩同他对话的门罗此刻比任何时刻都要感情充沛,只是他不忍表达,又或者他已经“不会”表达。
埃米特看见门罗的嘴唇轻轻颤了颤,间隔了片刻才开口说道:“是。”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门罗笑,尽管这个笑容轻微地就像是一场幻觉,很快就随着门罗身体的溃散而消失。那影像却久久地留在了他的眼瞳之中,仿佛不会散去。
纸页哗啦啦地在他耳畔作响,头脑中的思绪也有瞬间停滞。
他手中的拆信刀被纸张裹挟着带走,化作一页纸,悄无声息地糅杂进无穷无尽的书本之中。同时,也有另一张纸缓缓飘落到他面前。
埃米特伸手接下了那页纸张,摸上去触感很特殊,鳞片的触感却又有羽毛的纹路,同时保有着纸张的易碎感。纸张上面什么都没有写,右下角似乎有一串数字,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页纸便消失在他手中。
“还给你。”有声音对他说道,但那声音并不是门罗。
第208章
埃米特闻声看去, 却见那些飞舞的纸张不知何时又凝集在一起,重新构成了门罗的模样。
门罗站在那,神情再也不复刚才。
他僵硬、冷漠, 连颜色似乎都更寡淡了几分, 好像在那一小会里, 一种生气被完全从他生命之中抽离, 有些东西永恒地从他手中失去。
埃米特与他对视了好一会,缓慢而不确定地问道:“你……还我了什么?”
门罗也看着他:“…一些妄想,一个概念, 或者说某种定义, 有时候你们将那称呼为‘权柄’,但它并不属于‘权柄’。”
埃米特盯了会他那双眼睛, 没能从中找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最后只得泄气说道:“我还是经常听不懂你说的话的意思。”
门罗薄唇轻轻抿了一下:“是你的‘爱意’。”
“塔想要那延伸出来的某些东西,例如你的目光,你的偏心, 你自然的言语还有很多……那些笼统地指向了你的某样情感, 也是祂们认为你应当具有的‘权柄’。有些时候事情就是如此荒谬,无论你最初是否掌有此项权柄,当一切存在如此认为的时候, 你就拥有了。”他的话音没有起伏,却用最直白的话描述还原了曾经的那次交易,“第一次你拒绝了。”
埃米特没有取回那部分的记忆,但他并不怀疑门罗所说的话的真假。门罗没必要骗他, 更何况无论多不可思议都有发生的“可能”。
他并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的记忆。
“在逐夜狼开始发难的时候, 你同意了第二次。你取得了‘平衡’, 祂得到了只会让祂更加‘欲求不满’的东西。那时候你说的没错, 很多东西是是无法被夺走的。”门罗看着埃米特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那一点光亮很快让埃米特联想到前不久他们之间的一次对话。门罗也曾经想要从他手中夺走一些情感,他解释许久也只是让对方理解自己不愿意。
就这样一小段对话也足够埃米特明白过来,门罗的擢升或许很大原因就是他与塔的相似,相似而且趋于融合。这是权利交替最简单的方式。
埃米特放松下来,摇头说道:“我认为那不是能随意夺走的存在,就算无法表述也会有另一相似的感情去取代……不过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没用了。”
“你当初也那样告诫过塔。”门罗说道,“除开我,你还想知道什么?”
埃米特收回心神,转而集中注意力投向对方最开始所说的那句:“你说,第一章 被‘背叛’是什么意思?”
门罗没有回话,他只是翻动了一下手里的书页,哗啦啦的声响代替他的声音作了答:“不忠的事不会发生在第一章 的统帅内,但这不代表象征崇拜的逐夜狼不会被祂所崇拜之物背叛。“
埃米特脑海里闪过刚才贝西哽咽着的话语,心下掠过一些不妙的想法:“这和第十二章 有关联吗?”
“嗯,第十二章 心软了,为了那份被置换出去的‘爱意’。”门罗盯着埃米特的双眼,“四重门后是什么?为何第一章被污染后,第十二章没有将祂放弃,反而裁定祂所做的一切为正确,以自身覆灭为代价延缓了逐夜狼衰落?为什么置换那部分感情之后仍旧会如此选择?”
“这些问题我找不到答案,如果你有合适的结论可以告诉我,我会将其加上——作为注脚。”
埃米特整个人如遭重击,他迅速消化起门罗那成堆的问题。混沌之蛇裁定了逐夜狼为正确,付出的代价是自身覆灭……污染和门后的事物有关,阿诺也的确是第一个被污染的存在。被置换出去的感情……爱意?
是,有些答案近在咫尺,例如他对阿诺所怀抱的感情,例如先前他几次想要言说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的东西,似乎就是这份隔了许久被归还的东西。
门罗最开始说的一点也没错,那确实是近乎于被夺走了一个概念和某种定义,他能去谈论其他人的感情,却对自身的一切盲目。
是这样。他念了几遍,的确如此,他就是喜欢着某人,更确切的表达应当是爱。所以他才会如此执着,也才会在失去那部分记忆时重复想要记起——哪怕他不知道自己忘记的是何物。
但是其他的呢?埃米特又闭上眼,脑袋迅速转动起来,一个问题解决,他必须得面对剩下的。
“你知道污染是什么吗?”他问。
门罗回答道:“现在的污染和之前的‘污染’的定义不同,以第一章 曾经的污染而言,是他的‘权柄膨胀’。即他所代表掌控的那些欲望吞噬他自身,例如他象征厮杀与斗争,那么他就无法自控地去挑起斗争,去单方面地杀戮,而不管他的敌人是谁。”
“最开始被他所害的是前一位‘第五章 ’的司星者,没有人能从‘胜利’手中‘夺走’胜利。逐夜狼彻底退化为了野兽。”
埃米特闻言转头看向了那巨大的躯体,在被层层冰面覆盖之后仍旧能感觉到一种挥之不去的铁锈味,仿佛正是象征着它的野蛮与暴戾。
“对于更大多数的司星者而言,‘污染’是消亡,却也是‘星辰复位’。”门罗说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新取代旧,而后重复一次的‘循环’。”
“你知道的,那不过是一个柏拉图年。可‘循环’妄图遏制‘循环’。”
埃米特垂下了眼,他几乎已经完全理解过来。门罗说的没错,这句话最早也是他同镜中倒影说过一次,而镜中倒影得知之后又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流传到了天之下,最后被收纳入门罗这。
污染是消亡,可污染并不是真的‘污染’。如此一来,先前所围绕在那些异常死去的人身边的‘蠕虫’似乎也就有了它解。
他有一些猜测,可不能确定。但至少他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敌人’应当是谁。
“第十一章 的事,你了解多少?”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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