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对方的睡脸瞧了片刻,这才去看后院那些花朵,每株都开的灿烂明艳,他似乎也明白了齐随给谢潇潇的画。
“给这些花瞧好了,怕是要下雨了。”谢潇澜抬头看了一眼天,晌午还晴空万里,这时候已经开始飘乌云了。
唐管家立刻应声去办,谢潇澜站在廊下出神,往年这时候下雨,说明那个日子要到了。
他闭上眼睛低叹一声,刚要转身离开,腰腹就被人从后紧紧抱住了,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他将手覆盖在腰间的手上,笑问:“红叶说你刚睡了一个时辰,这就醒了?”
“听着有动静,就知道是你回来了。”何意从他身后探出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些花,“漂亮吧?已经将太平花种也种下了,明年春天,咱们也能享受一把‘御花园’的景致。”
这话说的没大没小,谢潇澜竟也纵着他口无遮拦。
他哼笑一声:“明年可不能让我夫郎和孩儿住在这拥挤的宅院里。”
“……那我们,把之前谢府的旧邸买回来如何?”何意轻声问道,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表情,整个人都小心翼翼的,连呼吸都轻了。
瞬间,谢潇澜脸上的笑意再也撑不住,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何意,努力想扬起唇角,生怕吓到他,却还是以失败告终。
谢潇澜是能被京城的世家公子尊称为“世子”的,可想而知谢府从前是何等盛况,但现在只能从头打拼窝在这样的宅子里。
他一定也想拿回自己从前的家。
何意双手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略有些娇气的哄着:“我们谢大人愈发恃宠而骄了,没办法,谁让我疼你呢。”
“父亲从前官职颇高,以我眼下的身份是无法拿回府邸的,但你放心今夏我会命人扩建宅院,不能让孩儿出世还挤在这里。”谢潇澜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好,那就等你升官发财。”何意弯起眉眼,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
但他不敢让谢潇澜瞧见弯起的眼眸下,藏着的泪花。
那句“以我眼下的身份无法拿回府邸”,更是让何意心疼不已,原来拿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家,是那样困难。
但是没关系,他会想办法的。
用过晚食,天空不似以往那般昏黄,而是黑沉压抑,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
谢母当即命令府上下人们去收拾庭院,免得被雨水打湿淋坏,那些花更是早就遮挡好了,就连种子上都蒙着一层布,怕被雨水冲出来。
这不是春日里的第一场雨,但三月底的雨季对谢家来说意味着什么,是除他们之外无人知晓的。
因此,一连数日谢家的气氛都有些低落,直到那天的到来。
这日天微微亮,谢府门前就已经备好了马车,一家五口静默地坐上马车,带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赶去了城外乱葬岗的后山里。
之前因为离京从没有到那处亲自祭拜过,如今终于有了机会。
那年谢父身死,被一张草席包裹扔到了乱葬岗,谢潇澜在尸堆里找了一整夜,才将他的身躯找全,然后埋在了乱葬岗后面的山上。
没有墓碑,没有题字,只有一抔黄土堆成的小坟包,不远处还有一块因为风吹日晒而变黑变腐朽的木头。
何意想,上面大概还有字。
比如,慈父谢停云等。
众人看着坟包没有说话,片刻后,谢母突然道:“把东西烧了吧。”
纸钱、元宝、还有锦布做的衣裳……
“你好好的,咱们之淮出息有今日的本事,娶的夫郎也是顶好的,已经有四个多月身孕了,你也算是做祖父的人了,潇潇已经定亲,是你从前就很尊敬的齐太傅家的孙子。”
谢母边絮叨的说着,边将那些东西一一烧毁。
何意看的分明,那几件衣裳,是谢母这段时间足不出户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好了,你们磕个头,咱们就回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他早不知道还在不在了。”谢母轻声说着。
谢潇澜带着他们跪下磕头,也不知是思念太沉重,还是事情过去太久,他竟然一点泪意都没有,反倒是谢潇潇从头到尾都红着眼眶。
回去时,谢母又将那些祭拜的点心都带着,四人默不作声的在回程路上,就将那些点心吃完了。
“我去礼佛,今日就不用做我的饭了。”
一回到府上,谢母丢下这么一句便急匆匆地回了自己房间,谢潇潇亦是只字未言离开了。
何意牵着谢潇澜回屋,给他倒好热茶递到手心,温声道:“今日还带着潮气,喝口茶去去寒,我这几日闲来无事看了食谱,学了些菜,做给你吃如何?”
“陪我说说话。”谢潇澜突然出声。
“好好,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前些日子赏花宴,吴妃求我帮她治病,她哪里知道是我给她下的药,如今还要捧着银子来找我,可不是赚了?不过那日的鲜花饼确实很美味,忘记同皇后娘娘说一声了,她肯定会送我一些的。”
何意边说边笑,抬头就对上谢潇澜通红的眼眸。
那双眼睛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没有往日的深邃,而且红了点,水润了些,连之前总藏着的脆弱和无助都表露出来了……
他好像突然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何意慌乱地抱着他,温柔安抚着:“你知道的,老天爷都在天上瞧着呢,他会连带着你的份都告诉父亲的,你对他的思念从未停止,他一定能听到的。”
谢潇澜有些崩溃的抱着何意,眼泪浸湿他春日里稍薄的衣衫,哭的他也心痛不已。
他从未见过谢停云,但他想,那一定是位极其出色的父亲、夫君、儿子,否则也不会教出谢家兄弟这般优秀又热忱的人。
当夜谢家灯火通明,府上的主子都没有安寝。
谢母跪在佛像前闭眼落泪,口中还念叨着佛经,谢潇潇坐在窗前执笔作画,时不时就要泄气地哀叹几声,谢潇澜则是饱含孺慕之情地为何意讲述着父亲的生平。
死去的人从未被忘记,他依旧活得真实。
谢府的气氛在过完清明后瞬间回转,就像那一日的沧颓是从未有过的事。
赶巧,何意也被吴妃邀请进宫,他便带着小七拎着药箱去给人瞧病了,银子都收了,没有不去瞧病的道理。
吴妃如今对他可谓是尊敬的很,早早就准备好了茶水和点心,生怕何意对她的病情不上心。
不过短短数日,吴妃身上的疹子出的更多了,溃烂的皮肤亦是脓水不断。
何意探脉后胸有成竹道:“娘娘放心,只是有些过敏,外加所食的东西有些相克,待微臣开药方内服外敷便会好了。”
“当真?”吴妃狐疑,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怎的他一把就能瞧出不对,“你莫不是在诓骗本宫?”
何意瞬间拉下脸,收拾东西就要走,他冷声道:“娘娘既然不信微臣医术,就莫要再请微臣了,娘娘先前所赠银两,微臣会如数奉还,娘娘另请高明吧。”
“何大夫误会!”吴妃赶紧命宫女阻拦他,“本宫只是太过欣喜了,言语上有些不谨慎,本宫不会再乱说话了,你帮本宫开方子吧!”
这段时间因为不受宠,连之前西陵送来的贱婢都敢嘲讽她,等她好了一定要那些人好看!
何意依旧冷着脸,却还是装作畏强权那般坐下写了药方,所幸他一直有练字,虽没有多好看,却也算得上工整。
吴妃接过药方欢喜的都要疯了,若非碍于现在境况窘迫,她是一定要再赏些什么的,思来想去还是将头上的金簪子给他了。
何意没拒绝,吴妃脸上笑意更深了。
从吴妃这离开,何意带着小七往慧贵妃的宫苑走去,他去的巧,刚好碰上宫女出门,见着他眼睛都瞪大了,欢天喜地的就回宫禀报。
片刻后,何意就进了慧贵妃的宫苑。
比起上次,慧贵妃的气色显然更加红润了,她笑道:“多亏了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娘娘福气好。”何意微笑,慧贵妃本就有一子夜楚渊,这胎不管是男是女,无疑是在巩固她母子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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