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着,这个榜眼我得保住。”
“何公子长得这么俊俏,听说陛下喜欢钦点俊俏的少年郎做探花,万一给何公子点一个探花郎也未曾可知。”
“何公子的文采是没得挑,我等继续努力,看看能不能争得传胪或者探花榜眼之类的位次。”
礼部官员考察完所有贡士后,并没有让他们出宫回家,而是让所有人原地等待,稍后会送来馒头和粥饭。
紧接着,礼部官员们便依次退出,空荡荡的大殿内只于他们这些贡士,和在柱边沉默垂首的宫女太监。
何似飞心下略微存疑,看样子,这是不让他们尽快回去的意思。
只是,稍后还要做什么?
再考一场么?
似乎是看出何似飞眼中的疑惑,站在他旁边的青年道:“何兄,稍后应当是有礼部的大人教我们觐见陛下的礼仪。估计得晚上才能出宫了。”
“多谢叶兄答疑。”何似飞道谢。
虽说他没见过这位叶兄,但他知道自己旁边这位叫什么。毕竟放榜时大家的名字都挨着,如今所站之位同样挨着,何似飞要是装作不知道,那就显地太清高孤傲了。
“何兄客气,在下姓叶名辰,字如松,久仰何兄大名。”叶辰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袍,气质比花如锦还要温润三分。
毕竟年纪在这儿,何似飞和花如锦都是十来岁的少年,身上有股跳脱的锐气还未曾消散。
“叶兄真不愧是顾侍郎的弟子,连这都知道。”有人阿谀奉承。
“侍郎大人当真待叶兄极好!羡煞我等。”
那位给何似飞答疑了的叶兄则拱手笑了笑,未置一词。
少顷,便有侍卫送上来一筐馒头和一缸稀饭,旁边还有人拎了一竹筐的碗,并没有调羹和筷子。
何似飞没舀粥饭,只拿了一块馒头——毕竟如果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万一要喝粥喝多了要如厕,那便稍微有些有失体统。
要知道,科举第一场县试时,那可是去如厕一趟都要被盖上‘屎戳子’的。
不过,何似飞也知道,皇宫内并非没有厕所,只是这地方连‘如厕’都等级分明。
——有皇帝专用的,有太后专用的,还有后宫妃子们专用的,除此以外,太监、宫女们也有专用的。
而他们这些贡士,还没真正成为进士,身上没有功名,且又不经常进宫,自然是不会给他们设立专门如厕之地的。
等他们真正入朝为官后,这种情况就会得到改善。
何似飞想到老师数十年前的入朝笔记所记载的,皇宫内是有给文武百官这等‘外臣’设立厕所的。位置在乾清宫宫门之内,左右廊房朝南半间处,以木板为墙,隔东西两间。且此处不以‘厕所’‘茅厕’等命名,而是委婉的称为‘东夹墙’‘西夹墙’。
所以说,臣子之于皇帝,虽说可能会因为各种大大小小的原因,比如贪污、顶撞等被抄家、罢官,但只要自己足够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哪怕是在皇宫这种地方,最基本的人权还是可以享受到的。
叶如松见何似飞只吃了一块馒头就没再动,心中暗暗有些失望。
他倒不是想看何似飞吃粥吃多了要如厕而出丑,而是想在何似飞舀粥时稍微提醒他一下,这样算是卖何似飞一个人情——他们两人同一年科举,同一年中进士,又互相帮衬提携,指不定日后能流传一段佳话。
可惜了这么好一个机会。
约莫一炷香/功夫后,礼部官员们再次回来,依然是按照方才的分组,一位礼部官员负责教导这十人的跪拜礼仪。
待所有人都跪得像模像样后,再将大家整合起来,调整每个人所占之位。
直到不出什么差错,才放众人离开。
何似飞觉得这么练一下午,比在号房内写一下午的答卷还要累。
毕竟写答卷是将自己思想表述出来的过程,虽说前文要阿谀奉承皇帝和上官,但后面总能表达自己对某一件事的看法和态度——甚至有些时候,何似飞分明知道如今朝廷内外主流观念与自己的想法不一致,但他兴致来了,会言辞巧妙地将自己的想法埋藏其中,再用当政者的思想来粉饰外观。
他喜欢这样的文字游戏。
但这种练习跪拜,练习走位,何似飞谈不上排斥,但也绝称不上喜欢。
不过,何似飞知道,这是入朝为官所必需的。
——他忘了在哪本野史上看到过的,说每日朝会时,所有文武百官动作都整齐划一,跪地规规整整。这显然不是看看就能看出来的。
想必礼部官员也是想要他们这群贡士参加殿试时跪地整齐些,让陛下在上头看得赏心悦目。
一出宫,叶如松便主动给何似飞拱手道别:“何兄,下回见。”
“叶兄,回见。“
何似飞朝外走出十来步,等花如锦从后面的人堆中出来。
花如锦有心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何似飞,奈何腿脚却不受控制,只能磨磨蹭蹭挪过来,抬手就拉住了何似飞的胳膊。
何似飞同样将他搀扶一把,垂眸看他。
花如锦无力的用另一只手摆了摆:“别看我,我知道自己很废。但、但似飞啊,你作为第一名,主要练习的是怎么走、在哪儿拐弯、又跨几步,好歹都是站着的。我们后面这些呢?我们主要练习的是怎么跪得整齐。那真的是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磨合,我练到最后都要分不清左膝盖还是右膝盖,还不如双膝同时跪下呢。”
何似飞道:“那样你乐意,地板不乐意。”
花如锦:“……”
跟何公子越熟,他就发现这人其实跟想象中很不一样。
刚开始他觉得这位来自乡下的少年是博学、勤奋的;后来熟悉了之后,发现这人并没有书呆子的木讷,而是小小年纪就有种运筹帷幄的感觉;再后来,当花如锦觉得何似飞是少年老成后,这人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哪里还有‘老成’的意思?!
不仅不老成,还有点欠。
难怪此前考乡试时,那些木沧县的书生老是说——“我以前真没想到何兄居然还会……”
花如锦也不甘示弱,道:“我就跟地板比硬,怎么着吧。”
他抬头看了一下何似飞,发现这人目光有些无奈,心想何贤弟这回说不出来话了,没想到何似飞下一句就是:“花兄,我方才的意思是,地板不想跟你比。”
花如锦:“……”
他终于发现自己说不过这人,只能转移着话题,道:“这几日你应当都在好好读书,没了解过外面的消息。那位方才跟你道别的叶兄,名叫叶辰,今年二十六岁,比你大了整整十岁,是刑部尚书的亲侄子,嘘,是我本家一位在京城住了十来年的叔伯说的,应该是准确消息。我看他好像挺想与你交好,何兄、何贤弟、似飞啊,你说说你这张脸老是这么疏离冷淡,怎么人缘还这么好?”
何似飞道:“同一届的举人、贡士、进士,交好是人之常情。”
最早他考县试时老师就说过这句话,当时的何似飞记下了,但完全不理解。随着这么多场科考一场场考下来,渐渐就回味品咂出这句话的意思了。
花如锦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感慨不止我一个人慧眼识英才啊,不少人都可着劲儿想跟你认识一番呢。”
顿了一顿,他继续道:“但因为你现在跟琼笙书肆走得近,官员们也不敢太过于拉拢你。这书肆虽不是曹大学士名下的产业,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他罩着的地方。今年开春你在琼笙社的文会上出尽了风头,身上隐隐就算是打上了曹家的标签,谁还敢明目张胆的收你为门生?”
听花如锦这么说,何似飞颔首:“确实如此。”
而且,何似飞早早的就反向利用了一番其中门道。
——年后何似飞曾给当初府试时看好自己,让自己来京城后给他下拜帖的杨有许侍郎写过一封拜帖,但那时正好在琼笙社文会后几日,这拜帖自然成了跌入湖水中的小石子儿,无声沉底,连水花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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